2010年6月21日 星期一

日曆─開端

「所有遺產將由孫老先生的外甥--錢祿豐繼承,但條件是,他必
須和石翠暉的女兒石翠翠結婚。若果錢先生不想和石小姐結婚或他
們兩人其中一人死亡的話,遺產將由餘下的孫氏後人獲得。遺產將
平均分給各人,若其中一人死亡,他的一份將由其他人均分。所有
規定將由孫老先生死後一刻開始。」
或許這就是這埸可怕的遺產爭奪戰的起始吧。
坐在這房間內的人,全都是孫老爺的子子孫孫。當律師宣佈完這份
可怕的遺囑後,他們無一不泛起異樣的目光。
坐在律師旁邊,染了一頭金髪,臉上穿著大大小小的耳環、鼻環的
年輕人說﹕「老頭子現在十分健康嗎?」
這句話有如一聲巨響,吸引了房內所有人的注意。
律師清了清喉嚨,説﹕「孫先生正在美國休養,他患了末期癌症,
只有數個月的生命。」
不知怎地,這句説話的影響力比剛才還震撼。
一直因為遺囑內容感到坐立不安的錢祿豐,終於有勇氣發問﹕「請
問……石翠翠現身在哪裡?」
其他人帶着可怕的眼光,瞪着這個億萬財產繼承人,恨不得把他碎
屍萬段的模樣。
「石翠翠身在香港,和他的父親同住。」律師帶着震抖的聲音說。
「請問,」一個胖呼呼,身邊跟着一個胖胖的孩子的女人,以一種
像小鳥的高音說,「是否即是説,若其中一個繼承人死亡,其他人就能得到更多
的財產?」
「沒錯。」律師現在已經有竭斯底理了,「但這是在錢先生和石小姐
不能結婚的大前提之下。」
「喔﹗對了,」律師說,「你們還沒認識大家吧?讓我派給你們一
張介紹的單張……」他邊說邊把一疊紙張傅給坐他旁邊那個染金
髪的年輕人。
單張上印了各人的大頭相,相片下印有各人的名字。
「嘿﹗」一個坐在律師對面的中年男人道,「律師你還真是把我們查得徹頭徹尾哩﹗我想,你已經私下查清我們的底細吧﹗可是,我們還不知道你是誰,而你卻知道得這麼多,看來不太好哩﹗」
「對﹗」坐在他旁邊的女人説,她長着張肥臉,一個完美的師奶相。「你真的好應該把你自己介紹我們認識認識﹗否則你把我們家族的事公開還得了?」
「噢﹗我自己都忘了﹗」他摸摸自己的頭,又伸手從公事包裏提出另一疊紙張傳開去。
「潘志海?」一個相貌十分端正、年若三十的男人,低頭看了看紙張後,用厚實的聲音發出疑問,「真常見的一個名字,究竟是否你的真名?」
「當然﹗」潘律師說,又從衣中抽出自己的身份証,高舉給大家看。「這下你們可相信了吧?」
身份証上果然印著潘志海的名字,旁邊還有他的相片。
中年男人重重的哼了一聲,在他看來,一個事前查清了別人家族底細,又預先準備如何介紹自己的人,所說的事難以令人信服。
「嗯……好吧﹗」潘律師顯得有點窘,「不如讓我先介紹各位,好嗎?」
中年男人又重重的哼了一聲。
「首先,坐在我旁邊的這位年輕人,」他朝染金髪的年輕人比了比手勢,「名叫孫子軒,是一個學生。」只見子軒帶著輕蔑的眼神環視全場,毫不愄懼各人的目光。
「接著這位英俊的生生……」
「喔﹗別笑話我了﹗我何來的英俊呢?」那個相貌端正的男人誇張地說,還不好意思的抓抓頭。
「名叫蔡國暉,職業是……」
「等等﹗」蔡國暉說,「你能不能只介紹我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們總能有自己的隠私吧?」
「對﹗」中年男人說,「又不是要你起我們底,就說名字算了﹗」
潘律師看著他們,努力尋找一個支持他的聲音。但他的期盼並沒有得到回應。
「可、可是,我已經説了孫先生的身份了呀?」他急急地說,「那對他可不就不公平了?」
「唉﹗算了吧﹗」孫子軒說,「一個學生而己,有甚麼好怕的?況且到了今年七月就不再是了。」
「你退學?」那個胖女人說,「很可惜呀﹗我看你也不是太差……」但她多看這個金毛青年兩眼後,也不禁對自己的話產生懷疑。
「當然不是﹗」金毛青年說,「我今年考會考,但我是死定的,所以不用期望我會通過﹗」
「那你的父母呢,」肥女人又問,「他們怎麼不來啊?」
「他們死了。」他簡短地說。
「啊﹗真對不起﹗」但她的聲音中一點歉意也沒有。「但你哪來這麼多錢交學費?」
青年的眼咪成了一條線﹕「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即使是胖女人這麼有份量的人,在金毛青年危險的逼視下也不禁有點退縮,她道歉似的笑了笑,就不再出聲。
「那……那麼我們繼續好嗎?」潘律師小心翼翼地說。
沒有人理他。
「好吧。」他裝作沒發生任何事,但表情卻像剛吞下了一顆檸檬似的。「我說到哪裡?喔﹗對了,坐在蔡先生旁邊的兩位……」他指着中年男人和他旁邊的女人。「是孫絳先生和他的太太,張青雯女士。孫絳先生就是孫老先生的弟弟。」
「哼﹗弟弟有甚麼用?」孫絳抱怨,「在死老頭子眼中還不如一個外甥那麼重要﹗」
這句話立即引來各方抨擊。
「二舅,説話放尊重點﹗」錢祿豐說,「大舅現在還未死哩﹗況且他好歹也是你的長輩。」
「我也是你的長輩﹗你有把我放在眼內嗎?」孫絳咆吼。
房內登時鴉雀無聲。
「夠了。」潘律師説,「大家一人少句,家和萬事興。」
沒有人理他。
「我們繼續。」他一本正經地說。「坐在孫絳先生旁邊的,」他比了比那個身形略胖的女人,「是凌風小姐。」
「小姐?」金毛青年懷疑地重覆,「可是這個小肥豬是誰呀?」他無禮地向凌風旁的男孩點一點頭。
只見那個可憐的小男孩害羞地躲到凌風的背後。
「你不用這樣無禮吧﹗」凌風不滿地説,但語氣比之前明顯減少了許多。「我在孤兒院裏找到他,多麼可憐的孩子啊﹗」她温柔地摸摸男孩的頭。
「再旁邊的,就是孫老先生的外甥錢祿豐,相信大家都認識他了。」
眾人再以一種危險的眼光逼視錢祿豐,使他不敢對視任何一人的眼睛,只見他低下頭,裝作沉思狀。
然後,終於……
「最後就是……」潘律師説,卻被眾人打斷他的話。
「等等,」張青雯緊張地表示,「這間房間內還有其他人在嗎?」
一刹那間,房內所有人無不四處張望,想找出這個「隠形人」。
他們當然沒有注意到這個人,因為他一直坐在角落注視這班人。
因此,當律師把手指向他時,眾人無一不露出驚訝的神情。
「沒錯,」潘律師把手指向坐在角落的我,說﹕「他就是孫老先生的兒子─李匡﹗」
我倏地站起來,在眾人面前深深地躹了一躬。


再次造訪自己在教城的投稿備份,被我找到這中三時期的作品。

哈哈,很喜歡自己當時文字的風格,精簡而不造作。故事節奏適中,不會因描寫無謂枝節而拖泥帶水。此章最後還來個出奇不意的一身敍述,叫讀者吃一驚,不錯﹗

只是……也許是當時的伏筆,怎麼孫先生的兒子是姓李的呀?是我始終擺脫不了現實的自己?抑或其實這是個上契得來的兒子?哈哈,有機會把它接下去,應該會很好玩。

我甚至忘了這故事為何會叫日曆-.-

2010年1月1日 星期五

2010

噢,已冷落這裡好一段時間,反映我自開學以來就鮮少碰過我那模糊的理想。

假期跑到中途,惟我胸中的青山還是滿目濕柴,燃不起鬥志。


只希望自己能更有決心。

噢,又怎能少了恆心。

2009年9月5日 星期六

一直以來我都不把內心聲音當一回事。

往往心坎這麼說,我卻搬一堆外在因素來泯滅自己的意願,以理性蓋過感性,反其道而行之。

然而當事情一樣接一樣,愧恨就一個又一個堆疊在身上,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我寧願再當百多次傻子,被人笑話千千萬萬次,都不想再違背內心的真正意願了。

外人的訕笑如輕煙,一甩就散﹔但自責的枷鎖牢不可破,緊緊揪住我脆弱的心。

畢竟前者錯不在我,後者卻無從推諉啊。

2009年8月14日 星期五

失而復得﹗笑臉系列

昨晚越想越不忿,於是這天早上特意返回教城,看看會否有舊作的存檔……
因為之前教城刷新時曾公布,所有舊作將從資料庫中刪除,那時來不及備份,以為那四章就這樣沒了……

不過這次回去,發現原來教城為用戶備份了(也許這個並不納入資料庫中?),謝天謝地﹗

ps. 我後來再三細想,其實先前已經寫好了第八章,但那時教城已不接受未經學校登記的用戶投稿,故無法再從該處摘錄了,可惜……最後整套系列就只有第八章犧牲,算是萬幸。


暫時就先這麼多。
其他的不太想放上來。

這是因應他人需求而成的故事。反正當時少碰筆杆,吐不出墨,便答允當是鍛鍊。
前陣子曾修改過,但與原版本還是大同小異。





街燈忽明忽暗,未幾,隱沒於街角。月色取而代之成為窄巷中主要的光源。盛夏的午夜殘留日照的餘溫,節奏性的水滴充當樂曲的背景。牆邊,數隻嚙齒類動物躡足潛行,然後一切返回浩瀚深海中。

遠處,窄巷的盡頭,大街的缺口,光滑的皮鞋碰擊凹凸的地面,打破水滴壟斷樂章的局面。皮鞋踢踏踢踏,驚動巷子中匿藏的生物。水桶下、溝渠中、竹籮裡竄出大堆大堆的六足昆蟲,往反方向逃去。

儘管並非首次目督此等媲美Planet Earth的壯觀場面,雄性人類還是打了個哆嗦。他解下領帶,捲起衣袖,不安的朝上方張了張頭,生怕會掉下些甚麼來。確認高空安全後,他緊抓公事包,加快腳步沒入巷子深處。

前方不遠的暗處,一隻受驚的昆蟲沒命的亂竄,三雙小腿急速的抖動著。它停一停,探一探,繼而在牆角拐個彎──

啪﹗

男人止住腳步,弄明白自己沒有幻聽,然後躡手躡腳的潛行至轉角,探頭窺視與他成垂直的另一道暗巷。

「呯碰、呯碰。」

幾顆黑點盤旋在半掩的垃圾箱上﹔倒地不起的竹籮子搖搖晃晃﹔損壞的街燈依舊筆直。異味隨晚風一同輕掃他的身體,也從大街帶來汽車的引擎聲。男人隱隱覺得,巷子裡存在著不止他眼前的幾種生物。

他嚥下一口唾沫,朝背後望了一眼。

「呯碰、呯碰。」

他跨出一條腿,踏在一隻才剛被壓扁的昆蟲屍體上,繼續往前走。



嚙齒類動物恢復屏住良久的氣息,感到心臟跳得老快。
剛才那愚蠢生物反射性的一踏,沒差點兒讓牠丟了跟蹤好久的獵物。
牠靜待一會,傾聽獵物的動向,然後再次邁開捕獵的步伐。旁邊那礙手礙腳的生物也跟著展開行動。雙方互瞪了一眼,確定對方不具任何威脅,便又繼續緊隨各自的獵物。



男人抓緊了手中的公事包,感到神經變得敏銳。

別緊張……那不過……不過是高空擲物的聲音而已……嗯,沒必要大驚小怪。

幾片低雲飄至,逼近窄巷唯一的光源。皮鞋碰擊地面的次數越發頻密,男人避過幾張被唾棄的傳單,心臟跳得又重了一些。

別嚇壞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抄小路,有甚麼可怕。他盡量忽視那在月色下拖得老長的影子。這裡沒甚麼流氓,也沒甚麼強盜,更加不可能會有超現實的妖魔鬼怪……

回憶隨月光鑽進他的腦袋。

「我說過不用給我找這種騙錢的老千,你就是不聽﹗」他對母親耳語。

「看來你的兒子不是太喜歡算命,對吧?」座位上的女人說,露出虛假的笑容,起碼在他眼裡是如此。「這小房間裡蚊子飛過也聽得見。」

「啊哈哈……」老婆婆發出尷尬的笑聲。「沒錯、沒錯。這小子還真讓我頭痛,若非我騙他,他才不會乖乖跟來呢﹗啊哈哈哈哈……」

女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她敞開面前的抽屜,從中掏出一堆紙張,然後傾前身體,朝男人道﹕「你的母親很著緊你,老早就把算命所需的資料寄給我。」

男人往母親瞪了一眼,老婆婆沒理他。

「你要算安危,我沒記錯吧……對﹗沒錯﹗可是……」她停下來,翻了翻文件,轉了轉右手食指上的特大疑似鑽戒。男人確定那不過是比較晶瑩的玻璃。他注意到她還戴了些噁心的珠串項鏈。「看你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未來一星期內你將遭遇一劫……」

男人不屑的哼聲,老婆婆倒是緊張的搶了話﹕「甚麼樣的劫?」

「甚麼樣的劫……」算命師十指飛快躍動,她一皺眉。「難以預測,但感覺極不尋常,這個結果意味著多端的可能性。輕則削蘋果割傷手指﹔重則過馬路被車輾破頭顱……甚至,我不排除有遭受靈體襲擊的可能。」

老婆婆聞言大駭,,一手壓抓胸口,一手撘在兒子肩上,喘著氣說﹕「靈、靈體?那豈不是撞邪?」男人微微低頭,壓著一抹輕蔑的冷笑,無法相信母親怎會蠢到這種地步。「大師,那有沒有化解的方法?」

「化解的方法,是女人的話遇上週期即可化解……可不,你是男人……那捐血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我想你總不會刻意割破手指頭吧……對了,另外要迴避利器、煞氣重的東西,晚上不要留在幽靜的地方……」

「剎勒──」

男人猛然從思緒中抽離,腎上腺素讓他的身體瞬間滾燙起來,神經感覺敏銳上好幾倍。他回過頭,搜尋那踏在紙張上的聲音源頭。晚風不知何時吹得起勁,傳單在後頭的轉角處飄揚,黑暗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瞪著他看,牆角傳來生物行進的「悉悉」聲。

不到你不信。這附近的街坊誰不認識我這生神仙?記得對街那黃生嗎?最後還不是如我所言中毒暴斃?總而言之,遠離危險的地方,安在家中看晚間新聞,總比血肉模糊地橫屍暗巷中好,沒錯吧?

低雲吞噬了半邊光源,晚風帶不走他身上的冷汗。巷裡越發幽暗,吱吱的鼠叫彷彿是某種邪妖異道。他僵立原地、屏住氣息,生怕被某種怪物發現,視線離不開轉角那被胡飛亂舞的傳單。他將目光下移少許,就在那裡,那快要變作一團黑的道路上,隱隱透現一道長長的,模糊的影子。

他全身頓時起滿雞皮疙瘩。此刻,這個成年雄性人類的腦裡,只浮現了一種動物與生俱來的本能。

看你一副不信邪的模樣,給你最後一個忠告,若然真的那麼不幸,在僻靜的地方察覺有異樣,謹記一直往前走,萬萬不可回頭﹗

萬萬不可回頭﹗

他抱緊了公事包,雙眼死死地瞪視正前方,遺下那仍在空中幽幽盤旋的傳單,跋腿就跑。



窄巷後頭傳來漸遠的腳步聲,獵物要逃走了﹗
老鼠從轉角處撲出,邁步跑過幽靜的窄道。兩旁牆壁急速的往後退,迅風掠過牠的耳朵。牠滿意的發現,獵物的理智已完全被恐懼淹沒,不但沒有評估狩獵者的位置,步伐亦變得雜亂無章。牠能幻想到獵物在牠無情的利齒中顫抖掙扎的景象。牠加快腳步,模糊的影子已超越了獵物的本體,牠張嘴露出致命利齒,使盡力氣往前一撲──



男人在一記重擊後失去平衡,顫抖不已的雙腿再也無力支撐。他重重跌倒地上,感到一陣噁心,眼前景象被抹糊。他費力地抬起頭,又被硬生生的踩回地上。他痛苦地哀鳴,兩手嘗試推開襲擊者的腿。某種暖暖滑滑的東西從後腦勺滑到他的頸項,巷裡的空氣漸漸冷下來。他的雙手已然失去力氣,頹然倒在面前。

他看見捕獵者湊近他耳邊,輕輕的說了句甚麼。他以為聽錯了,想必是失去意識前的幻聽。直至對方手握某看起來灰灰的東西,湊近他的脖子,方才曉得自己並沒有弄錯。因為儘管影像很模糊,他還可以清楚看見對方食指上那反射著月光的特大疑似鑽戒。


「你終究還是相信了,沒錯吧。」


低雲嚥下月光,為夏夜中的狩獵者抹去離開的痕跡。

(無題)

一年前的暑假構思出來的故事。
故事還沒完,一樣,有心無力,開了個頭又不懂接下去。
由於年資尚淺,風格未定型,故每一篇看上去的感覺都不同。個人就很喜歡這篇的感覺。
但不曉得現在是否還能寫出來,續下去。



「老闆,有沒有舊報紙?謝謝。」

女人付了錢,提著一大袋不知何時開始積存的舊報紙,返回大廈。

這些在市區的舊式唐樓一般不會高到那裡,四、五層約十個單位就只靠一條樓梯連接。女人熟練的繞過幾堆活的死的蟑螂﹔避過所有污水滲漏的位置,來到門前。
這是最後一次。
女人把鑰匙插入鎖孔。即使她曾幾何時每天都會在這個單位進進出出不下數次,卻仍不免躊躇不定。她不能忘記每次把鑰匙對準鑰匙孔時內心猛烈的掙扎。那是種無形的恐懼,就好像房間內隨時會撲出兇殘野獸一般。梯間的牆壁反射幾層樓上微弱的滴滴答答,另一種響聲顯示剛剛有幾隻嚙齒目動物涉水而行,然後一切又再沉到深海之中。

深呼吸——


詩茵把門推開。親切厭惡的感覺同時襲來,讓她無所適從。

空無一人的單位有她熟悉的間隔,熟悉的陳設,好幾個星期沒見了。

她把視線投在大床旁邊的窗戶,兩旁的窗簾在微風驅使下微微掀動著,她皺起眉頭。

詩茵知道,從數個月前開始,她工作時就一直有人在對面的唐樓監視,或者說,偷窺。她不喜歡這樣,從來都是。現在的科技昌明,搞不好有朝一日某個她認識的人在網絡上瀏覽時,發現一套她做主角的影片……
詩茵微微打了一個哆嗦。她走到窗邊,厭惡地朝對面的唐樓瞥了眼,一手把窗簾拉上,好像幾個星期前的她一樣。

窗簾邊旁捲起一個迷你的灰塵暴。

詩茵輕輕帶上窗廉,把初春乍暖還寒的潮濕空氣擋在窗外。她輕輕的回頭,對已躺在床上興奮不已的男人報以曖昧的微笑。男人回應似地於嘴角掀起邪惡的笑容。詩茵能從男人撥弄被角的手指看出他內心的盤算﹕下流而污穢。奈何此刻的她不能也不可挑戰這種男權的象徵,即使她對此不以為然。

伯父﹗

詩茵感到自己的笑容開始變得僵硬。

男人把詩茵一擁入懷,如雨點的吻灑落她的全身。漸漸地,男人的呼吸開始變得節奏性,又如禽獸般低沉而急速。

這些急色男人詩茵屢見不鮮。從她第一次這麼做開始,她便認定了自己的命。她記得當年是如何為自己擁有大學畢業證明卻處處碰壁而感到無奈。她很記得那一晚,那是個被咀咒的夜晚。

十三號的星期五。

「回家等消息吧。」鋒利的聲音狠狠刻在她的心中,循著血液一次又一次在她身體循環迴響,提醒她這次已經是她近日內第八次的失敗,讓原本已經寒冷的天氣更覺冰凍刺骨。

她累了。曾經,她對未知的社會充滿熱切和希冀,她為第一次工作面試感到欣喜若狂。她記得當初是如何和同學們打賭誰會最後才找到工作。屈指一算,距離她把學士帽拋到空中已過了一年有多。她可以肯定在那群同學之中就只有自己現在不是坐在辦公室中埋頭苦幹。每次她這樣想,身體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每一分每一寸的細胞都在萎縮減少,直至她小得可以和過街老鼠共聚一室,為一塊半件別人吃剩的叉燒大咬出口。她記起不久的將來便會有一次舊同學的聚會,那是她們口中的「審判日」。她可以想像在她坦言自己仍然是待業時,她們彎著腰、翹起二郎腿、邊揮舞手中名牌手袋邊從喉部深處發出高頻率怪笑的反應。

她需要一份工作。

彷彿應許詩茵的要求,在秋末初冬落葉處處寒風凜冽的某條街道,霓虹燈光灑落於對街的一個男人身上,照亮他暗紅色的棉質外套,穿著牛仔褲的雙腿煩躁不安,正配合往外探頭探腦的節奏輕晃。未幾,男人端正的五官轉到這邊來,拍搭的腳步聲漸漸迫近。詩茵瞥見逐漸清晰的牛仔褲左邊口袋有一方形的盒狀物,而那顯然並非錢包。

「嘿,」男人突兀的在詩茵身旁站住,彷彿撞上了一塊抹得特別乾淨的玻璃。他咧嘴成一個令她不舒服的笑容,插在褲袋裡的左手蠢蠢欲動,俯身把乾燥的嘴唇湊近她的耳邊。詩茵防衛似的往後縮了一下。「你多少錢?」

數分鐘後,詩茵仍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困惑,受驚的小鹿在胸口活蹦亂跳,差點沒要在喉部跳出來。她這才想起在審判日該如何開口,屈辱的感覺如蔓藤般爬遍全身。

她感到徬徨無助。她好想立刻就踏出這個鬼地方,這個她從來沒想過會涉足,她所厭惡的罪惡城。然而男人的臂彎決定了她的去向。

掙扎,卻發現早就失去了離開的理由。她不該衝動地吐出這兩個零的數字。

後悔,感到全身幾百千萬的細胞在發出抗議,抗拒外來的細胞肌肉的壓迫。男人把這種抗拒理解成挑逗的手段。她別無選擇。好像一個已然成熟的果實,被一個她不認識的亞當所採摘。男人把通往某條通道的大門打開了。

她的血是烙印。
鐵架床的支嗄聲是證明。
她的淚水是愧悔。

長長的淚痕不知第幾次劃過詩茵蒼白的臉。男人的喘息聲漸漸平伏,詩茵感到細胞逐漸的在放鬆。她再次有種被骯髒流沙浸泡的感覺。首先是她的腳,然後是小腹、腰、胸脯,一路爬上她的頸項。她知道有朝一日她會被這種骯髒的流沙所淹沒。她必須阻止它發生。她很難想像有女性會把這種屈辱美化為職業,她不敢想像整個人生都活在放盪喘息塑膠圈圈的包圍之中時會有甚麼樣的感覺。

這些女人都瘋掉了。詩茵禁不住這麼想,縱然她知道世上有不少同病相憐的女性,但她無法不把自己塑造成特別的一個,這讓她稍稍有一點自尊感。

我和她們是不同的。

我是逼不得已的。

話雖如此,詩茵無法說服自己皮包那沉沉的感覺只是自己的想像,彷彿在時刻提醒她這些結晶的來源,乃透過不光彩的結合而產生。她試過一夜間把金錢花光,滿以為能把沉甸甸的感覺卸下來,卻沒料到換來更多壓得她透不過氣的罪孽感,長駐在她家的大聽、睡房、廁所、還有她自己的腹腔之中。

這是最後一次。

雖然這話很快就會在數日後被某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以粗暴的形式打破,但詩茵每次完事後仍然是如此對自己說。好像只要這麼做,窗外的一片灰濛濛就會被抹去,露出原本被擋在後面的尉藍雪白。

今次,一定是,最.後.一.次。

迷你的灰塵暴消散,灑落窗邊。

詩茵從層層旋渦中逃出。鐘面倒影訴說影像的真確性。秒針發出警告,離約定時間只剩下數分鐘,她必須趕快。

詩茵甩甩頭,回憶思緒隨著微風繞過再次被吹開的窗簾飄出單位。單位內倏地出現透窗而進的反射光,埋首於佈置房間的詩茵並沒有發現。她曾經替不少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工作過,無論皮鞭內褲索帶子她也一一領教,卻從沒有客人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

偌大的房間裡現在已經有大概四分一的地板鋪上了一份份的舊報紙,密密麻麻看起來好像某些著名抽象派畫家的作品。詩茵再從袋裡掏出大疊的舊報紙,某東西從她指間滑落,混進腳下的雜亂無章去。她心中倏地一抽,目光瞬間暗下來,瞳孔焦急的掃過報上星羅棋布的文字。


……龍翔道車禍,一死五傷……
……再有中國產品被驗出……
……中大學生會被各界……

噢,在這裡。

詩茵定睛在某份被遮了一半的報紙上,伸手把「……仍逍遙法外」上方的希望提起來,喜滋滋的把它拿到燈泡下察看。光芒下的指環照亮了她愉快的臉,有如小孩子發現了父母靜悄悄為他準備了生日禮物。她把指環輕輕套在指上,回憶的潮水再次牢牢把她的腦袋包圍。



所有畫面寂靜無聲。

從這狹小的視野,浮現女人完美的身材,修長的美腿踏在滿地的報紙上,耳邊沒有預期中傳來報紙「蟋蟋」的聲音,倒是某種有規律的節奏在明顯加快。

畫面轉到不遠處的街道,廖廖幾輛四輪盒子滑過潮濕的清晨,車道兩旁枝頭上的深綠標誌初夏的降臨。林木下的煙霞隱隱若若浮現一個越來越清晰的男人輪廓。

抓緊,在這個無聲的世界,重頭戲就要上演,某個地方開始蠢蠢欲動。



(其實後頭還有一小段,但感覺上不完整,故沒放上來。希望日後有機會把它續好。)

老人與小伙子

這是比較近期的作品,誕於約兩年前的暑假。
內容多多少少有點自己的投射。
現在重看,可修改的地方實在太多。



《老人與小伙子》
「伯伯,昨晚可睡得好?」小伙子的嗓音在狹小的安老院激起回響。
「我給你帶早飯來了。」

小伙子眼前的被窩微微動了起來,懶洋洋的。被窩中的老人緩緩坐起,庸懶的伸個懶腰。充滿皺紋的臉上,一張嘴開得老大,讓早晨的空氣流進去。

「怎樣這麼早把人家叫醒啊?現在年青的,一點禮貌也不懂,真是的……」

「啊﹗沒錯沒錯,上次已經是這樣,我真沒記性﹗該打、該打﹗哈哈﹗」小伙子說著,作狀敲敲自己的腦袋。雖然他早就知道老人每天老早就醒著了,不過每次過來時他都這麼做,或許這是他和老人溝通的方式吧。

「想當年,我在尼斯湖和水怪打交道,也得向牠鞠躬問好哩﹗哪像你們這一代﹗真是的?」老人說著,接過小伙子帶來的早點,低頭開始吃。

他又開始胡言亂語了,小伙子心想。這也難怪,從前寫過那麼多風靡全球的科幻小說,老來把那些故事情節當真也無可厚非……

只是……小伙子難過的看看正低頭大嚼的老人,退休後就被世人遺棄,顛峰時期過去後又變回一個凡夫俗子……不過怎樣也好,起碼曾經風光過。

老人這時正掰開一件油條,把半條塞進嘴裡。小伙子從口袋中掏出一叠紙,皺巴巴的,寫滿了扭七拉八的字,還有不少被狠狠的打了個大叉,或者被粗硬的線條遮蔽著。小伙子瞪視紙張,目光漸漸變得散渙……

同一堆文字,同一張紙張,場境換成一個小房間。現已夜深,房內亮起昏黃的燈光,剛好映照房內簡潔的設計。一個木制衣櫃,旁邊是一張單人床,床上的用品摺疊整齊。另一邊就是窗台,窗外高樓林立,和房內舒適的感覺截然不同。窗台的正對面是一張書桌。桌上亮著一盞小燈,也就是房間內的光源。桌前坐著一個小伙子,左手托著頭,右手轉著筆,臉上的眉緊皺,彷彿它從來就是這樣的。事實上它真的一直皺了好久,久得連主人也不知道原來時間己來到新一天的第三個小時。

小伙子腦中轉過千萬個念頭,他不時疾筆書寫,在紙張上添幾個暴風下形成的字,沒多久卻在上頭硬生生多加了幾條格格不入的粗鐵枝,讓文字抓牢不至於被強風吹倒。他絕望的抬起頭,凝視牆上的鐘。昏暗的燈光下讓它看起來好像已經休息了,但細心看看,它還在默默走著,發出微弱的滴答聲,在細小的房間內迴響。

小伙子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耐。微弱的嘀答是對他無能的殘酷嘲笑,秒針的步伐似乎整輩子也追不上。沒錯,連秒針都比自己更有用處,他滿足的想,陶醉在自怨自艾的自卑心理中。他喜歡幻想,一直以來他可以隨意創造出天馬行空的故事情節。這讓他對於創作產生莫大興趣,他甚至放棄學業,毅然全力投身於寫作。他特意走遍書局,在他人的作品中學習並啟發靈感。

問題很快便出現,在閱讀過其他文壇老將的絕世佳作後,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具有成為一名作家的能力。他強逼自己寫出秀麗的文句,希望自己的意念比別人更新穎。然而,這種冀盼在那些曾給予他莫大鼓舞的書局中被徹底粉碎。他老是被文壇老手的文句比下去,更惶論那他自以為創新,實際上已是老生常談的念頭。每每他以為自己已成功覓得新構思時,暢銷排行榜的書籍就讓他在接下來的數星期再次苦苦鑽研新意念。

時間在筆墨中悄悄流逝,小伙子丟棄的紙張已經足夠填滿世貿雙子塔。循環走動的秒針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徒然的。他的同學不是進了大學,就是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有穏定的收入。就只有他,當天毅然決定放棄平坦理想的道路,決意要走出不一樣的人生﹔只有他,今天仍然一事無成,靠父母親的強積金過日子,在作那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

小伙子不服氣的瞪著那走個不停的秒針,手中的筆已順勢而去。滿以為會把它擊得粉碎,卻被前面的玻璃硬生生擋下來,掉到桌子上,咚的一聲在細小的房間顯得份外孤單。

那天,他站在驚訝的眾人面前,高傲的說出自己的理想、意願和當下的決定。他得意洋洋的端詳他們的表情。沒錯,他對自己感到很滿意。他能夠擺脫一條枯燥沉冗的道路,逃過和大眾一般的命運。他決意要活得不平凡。順順利利升上中六,讀上大學不會是他的選擇。他當時是這樣想的。他不會成為那些為糊口而勞碌奔走的人。他會坐在半山的別墅中,透過冰涼的玻璃窗觀察社會的運轉,口中細細品嘗最上等的美酒,當靈感湧現,他會疾筆書寫,不,是迅速敲打大腿上的鍵盤,金錢名利就自然在顯示屏上跑出來,當然還有隨之而來的成功感。他的別墅將設有一間大書房,裡頭裝滿自己寫的書,多得數不完。沒錯,這是未來的他,他和別人不同,他是獨特的,他當時確實這麼以為。

顯示屏上的文字變得遙遠,書房、別墅一切在扭曲溶化消失,原是顯示屏的位置成為了一張寫滿扭七拉八字體的紙張。小伙子憤憤抓起跌到桌上的筆,使用過度的大腦開始不聽使喚,像脫水的花卉般調謝、或瀕臨乾涸的枯井。眼皮彷彿有千斤重,他不能再看到幻想中的顯示屏,是的,他盡力了,他應該休息一下,今晚最好就到此為止,明天自然會想到更好的點子……一定……

不,不會。誠實的嗓音在最不合宜的時候響起。你已經熬了不少個夜晚,但你從來就沒有新點子的,對吧?你的文句連小學生都不如,這點你是知道的,你一向知道,只是不願意承認。當一個作家不是你想像中般容易。有些事情,你辦不到就是辦不到,任你再努力都沒有用。放棄吧﹗拋下的你的尊嚴、自傲,重新投身學業,縱然已遲了很多,但總比呆坐桌前蛀食家中的米好。再不然立即找一份工作,那怕是時裝店務員、侍應生、還是清潔員工……好歹都是一份職業,萬丈高樓從地起也是這個道理對不?或許你誠誠實實認認真真幹個十幾二十年,就有機會升職為經理,到退休後你就可再發展你的寫作興趣了。雖然屆時年事已高,但仍可以多讀文壇老將的著作學習學習……

文壇老將……

對﹗四個字彷彿是提神飲料,從他心臟運送到他全身。他記得,就有一位文壇老將,封筆退休,住在安老院裡,那安老院好像就是附近不遠處……如果能找到他,想必有所得著,說不定能從中偷師,說不定……

他剎那間跳起來,打開電腦,該死的,型號太古老,開機也得等上一千年……開機完畢,他迅速按下瀏覽器圖示,用不熟練的手法鍵入名字,瀏覽器的頁面跳完一頁又一頁……

頁面變得模糊,昏黃的小房間漸漸消退,顯示屏化成手中緊握的紙張。小伙子回過神,老人把另外半條油條也塞進嘴裡。

小伙子仍未從自艾中脫離,兩手緊握。原已皺巴巴的紙張因而再添了幾條皺紋。老人已吃完早餐,骨碌骨碌的把豆漿倒進肚子裡。

「啊﹗一個美好的早上﹗」老人放下空空的紙杯,粗啞的聲音中斷小伙子的思緒,「嘿﹗小伙子,要不要幫老子我辦事啊?」老人高興的嘶吼,「嗯?怎麼樣?」

小伙子隨即笑說﹕「為您辦事當然樂意之至﹗」

未幾,小伙子在老人旁邊的櫃子裡翻找著。

可是、可是,為甚麼真的一點兒頭緒也沒有?小伙子想,雙手在無目的的翻攪櫃子裡的用品。

他付出了這麼多,花了大半時間,投放全副心機到寫作上,甚至為此而放棄學業,為何沒有丁點兒起色?小伙子找到一個上了鎖的暗格。他請老人給他鑰匙。

老人給了他鑰匙,口中又在嘮嘮叨叨的說些甚麼,大概是說現在的一代沒禮貌吧。但小伙子此刻沉浸在思潮中,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放進鑰匙,「咔---撘」暗格打開了。

小伙子從暗格拿出一件件沒用的東西。
他放棄了學業,投入另一段不平凡的路……他拿出一個老花鏡。
他空有用不完的新點子,但到寫作時卻全部用不上……他找到了一支開叉的毛筆。
他寫完一張又一張,毀了無算雀鳥的棲身地……他掏出一團廢紙。
他幻想力奇佳,但對於寫作,無論如何費盡心思,仍然毫無靈感……他找到一條打了死結的鞋帶繩。
他開始懷疑當初的選擇是否正確,他究竟做錯了甚麼,以致他始終找不到渴求的靈感,它們都藏在哪裡?

他彷彿看到大家走在人生的大道上,他和同學們一同走著,倏地,他毅然捨棄面前的康莊大道,選走一條偏僻迂迴的小路。小路上荊棘滿途,他在其中掙扎打滾,最後不得不返回大家原有的道路上。不同的是,原來他的同學早就走遠了,把他遠遠拋在後面,他只能夠從後觀察他們的背影,細嘗他們遺下的沙塵。冀盼那能助他趕上他們的東西早日出現。

「找到了﹗」小伙子站起來。原本還在喃喃說個不停的老人住了嘴,接過小伙子遞上的東西,眼睛發了亮。

「看﹗」老人啐道,「我的小說初版﹗現在己經絕版囉﹗」他細撫書脊,彷彿它是某件稀世珍寶。「嘿,小伙子,你想要的話,我可以送給你呀,啊哈哈……」

「謝啦,伯伯,你的大禮我可受不起﹗還是留著吧。」小伙子笑道,掏出手帕抹去額頭上的汗珠。老人的作品他家裡己經整套儲齊了。

「這裡好熱,」才剛在櫃子前耗一輪,小伙子已大汗淋漓,「這家安老院的通風真差,一點兒風也沒有,風扇也沒幾把。」

小伙子轉過頭,剛好與老人的視線相接,老人忙把視線移到書本上去。小伙子有個怪感覺,老人可能從他在櫃子中找東西時已開始盯著他看。

「呃……這裡真是,一點兒風也沒有……」小伙子不知說些啥好,唯有拾回之前說過的話尾。一邊把手當扇子用。

「說起風啊……」沉默一會後,老人緩緩道,閉上眼睛思考著甚麼,「我倒有一段經歷可以和你分享一下,小伙子。」

他睜開眼睛,之前那種庸懶消失了。小伙子停下撥個不停的手,注視老人。

「不知多少年前,我要執行一個秘密任務,內容當然不能跟你提起,總之和外太空生物有關……」老人投入的說,小伙子輕輕嘆了口氣,反正現在有閒,他想,便繼續聽老人的故事。

「輾轉間我失手,被當成瘋子關進了精神病院……這段經歷你看過了嗎?我記得我的作品中有一本就是記錄這次的事。」看過小伙子的反應,老人又接下去。

「精神病院中有很多事,其中更有影響整個任務的關鍵,不過這件事和任務無關,所以書中沒有記述。」

「記得院中有個病人,他很怪。應該說,比起院內的病人更怪。他整天都在跑,不停的跑。院內的工作人員拿他沒辦法,因為他嚷著倉內地方太小,要求讓他到外面去跑。於是院中特意劃了花園中的一條小徑為他專用。每一天,從我睜大眼睛開始,他己經在跑﹔晚上電視沒好節目,我從窗往下看時,他還是在跑。他就這樣日復日,夜復夜的跑。我試過在晚上一直看他,想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睡覺,結果我撐不住睡著了。不過我在半夜裡醒來,一看,他還在跑著﹗你說,他這個人真怪﹗對不?水。」老人說著,小伙子連忙遞他杯水,老人一口氣把它喝光。

「嗄﹗」老人舒口氣,「小伙子,你知道嗎?你知道他為甚麼日日夜夜的跑?」

小伙子笑了笑,道﹕「為了鍛鍊體魄?」

老人擺了擺手﹕「我當初也以為是這樣。不過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他為何要這樣做。你知道他說甚麼嗎?知道嗎?他說,他想要風﹗那可真笑死我哩﹗」說著老人真的逕自笑起來。

小伙子沒有笑,不解的問﹕「要風只消開風扇不就成了嗎?何以東跑西走?」

老人一邊笑,一邊抹去眼角淚水﹕「我、我……哈哈,我當時也是這麼問。我問呀,要風有扇子就好,有扇子何必要到處跑好想小丑一樣?現在想起來又要笑,哈哈、哈哈……」老人又繼續笑,小伙子耐著性子等他笑完。

「那他怎麼說?」小伙子引導他繼續下去。

「哈哈、哈。」老人止住笑,說﹕「他說,他想要自然的風,不要人造的風。他說院裡太侷促,空氣不流通。他唯有跑來跑去,去感受跑步時迎面撞來的空氣。」

「竟然是這樣?」小伙子笑道,卻沒有像老人般一直笑下去。「但他要這樣一直跑到何時?一旦他停下來,風就沒了,屆時他豈不更難受?」

「問題就在這兒,」老人收起了笑容,「他這樣一直跑,是有風沒錯,但當他停下來,正如你所說,就更難受了。所以,他要一直這樣跑下去,永無休止。直至有一天,他終於停下來,沒有再跑了。」老人說到這裡一停,分明就是要小伙子發問。

「為甚麼?」小伙子簡單地說,讓老人揭開謎底。

「他死了。」老人直接的說,毫不理會小伙子的反應。「這也正常的……一個人日日夜夜的跑,連覺也不睡怎會活得長?不過妙就妙在他臨死之前……不,不是臨死之前。哎呀,我該怎麼說呢?總之你聽下去就好,那一刻我怎也不會忘記的……水。」

喝光水後,老人又繼續﹕「當天太陽很猛,若不是這樣他或許可以撐久一點的。到那時候他已經很虛弱了,跑得很慢,甚至,比走路還要慢。但院內的醫護人員拿他沒辦法。之前他們想制止他讓他接受治療,但每每他們接近時,那人就突然發起瘋來,力氣變得很大,狠揍那些醫護人員。到頭來是那些醫護要接受治療囉﹗」


「不過那天不同,」老人接下去。「他在熾熱的陽光下終於撐不住了,噗通倒在地上便昏過去。醫護班一看便立刻湧上去,因為情況緊急,隨意把他放在花園的亭子裡便開始急救。但他們耗了很久,弄得滿身大汗也完全沒辦法,心臟己經停止跳動,呼吸也沒有了。在半小時後他們只得宣佈他正式死亡。 」

「那有甚麼特別?」小伙子問,「不過是身體機能衰竭死亡吧。」

「最詭異的地方我還沒說,急甚麼﹗」老人笑說,「最奇怪就在於醫護班宣佈他正式死亡之後。大約一分鐘吧,我想。那時醫護班剛好收拾了用具,準備帶走他的屍體。你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嗎?那個人,他醒了﹗」老人配以一個誇張的語氣,特別強調「他醒了﹗」幾個字,彷彿震撼了整個安老院。

「醒,醒了?」小伙子不敢置信的說。老人吃吃笑,似乎對他的反應感到很滿意。

「嗯﹗嗯﹗他醒了。」老人緩緩的點頭,「他忽然睜大了眼,那真的是睜大,就是把眼睜到最大的情況,更提起了一隻手,像在抓甚麼。那可把整個醫護班嚇得九成死,哭爹叫娘的跑離他,醫療用具也摔壞了不少。大家跑得老遠,要不躲在牆角就是躲在草堆後,總之就是躲在一個可以清楚看到那個人,而又不會被他發現的地方。知道嗎?那個場面雖說非常可怕,但我從樓上看下去,卻覺得很好笑喔,嘻嘻。」說著又笑了幾聲,卻又很快止住。

「大家都屏住氣息,好像以前那些僵屍電影一樣,生怕被他感覺到『人氣』,不是說笑,我這些待在樓上看戲的也不敢透大氣﹗就這樣,他睜大眼,提起手,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坐了起來。手不停的開合著,知道吧,就像是要抓著甚麼的動作。看得大家毛骨悚然。然後,他張開嘴說些甚麼。大家都逃開了聽不清,我在樓上就更加不用說。不過他說得很慢,讓我可以讀唇。從嘴型來看,我猜他九成是在說﹕「風﹗是風﹗我找到了﹗」說完這句他又噗一聲的倒下去。他倒下後,過了約一小時才有人敢過去檢查,這次他真的死了。不,其實他早就死了,只是因神秘的原因他還可以坐起來抓風……」

老人說著自己顫抖著手盛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最後醫護班就把他的屍體帶走,他也再沒有醒過來,我想應該還在土裡睡得好好的……一生人沒睡多少,現在終於可以睡個夠本。對吧,小伙子?哈哈……」老人說著又笑起來。

「我看,他也未免太蠢了。」小伙子表示,「風嘛,隨時都有,用不著跑來跑去找風。他的行為根本是南轅北轍。」

「哈哈、哈……」老者好不容易才止住,聽畢小伙子的話再笑起來。「你會這麼想就好﹗不過他最終也找到了他想要的風,不是嗎?」

「這……」小伙子想說甚麼,卻又停住。老者懶懶的轉過身,爬到床尾,把那部超迷你電視機開啓了。

「話就到這嚕,小伙子﹗」老者邊說邊按遙控上的按鈕,「謝謝你的早餐,我看電視去嚕﹗」

小伙子坐著,注視老者那仍筆直的背部。他倏地發現,安老院中吹來陣陣涼風,先前身體不爽的感覺連同汗水一起遠去。

小伙子想起自己的鬱結、想起老者的過去、想起剛才在櫃裡翻書的情景、他再回想老者說的故事。一條無形的線把這些通通串連起來。他笑了。而且好像老者一樣笑個不停,淚水也止不住。

「謝謝您,老伯伯﹗」他說著往大門的方向跑去,老者依舊瞪著電視,嘴角微微掀起成笑容。「我明天還會再來喔﹗」

小伙子一直跑,在道路上他向前奔。

就在那裡,小伙子停下,他找到了。那自然而來的風,輕輕的,在他的腦海打轉。

笑臉系列

這是最早期寫的首篇故事,已是初中的事了。
故事一共七章,仍未結局,可惜多年來轉折間遺失了首三章及第六章(可惡,前兩天它還好端端的呆在USB裡,今天一開就沒了,燃起我格式化USB的決心)。看來短時間未能再續下去……
雖說是最早期的作品,可我還是得自滿一下,時至今日我仍覺得當初的佈局精細緊密錯綜複雜,是後來的作品不可比擬的。我想是因為當時熱愛日本偵探小說(金田一耕助),故受其影響。後期的作品卻是越來越簡單……=s 質素一直下滑,真羞愧。

另外故事中大部分角色都是現實中某些人的投射……甚至連名字都是從真人參考過來的@@ 希望他們永遠不會發現……因為被我抹黑了不少 =p

15-8-09 後記,首三章及第六章已覓回﹗可喜可賀=D



笑臉(一)古老的傳說


喜善中學,是我的母校……



我以前的暗戀對象,也是讀這間中學……



還記得三十年前和他一起相處的日子,真是甜蜜。



我也記得當年他離開我的原因……想到這裡,我心中升起便熊熊烈火﹗



十五年前我曾為他殺掉一個犧牲品,不知他是否知道?



現在我再回這間學校,我要為他再找犧牲品……



嘿嘿嘿﹗沒有人知道是我幹的,因為大家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九月開學了﹗這真是一個愉快的開始﹗



※ ※ ※







九月開學,我又再次回到喜善中學。
今年升上中三了,功課一定又比去年困難很多,但我有信心可以應付得來。







今天是九月二十日星期一,Day 6。午膳後餘下約十分鐘的時間,學校的大部份學生都回到課室,只有我在校園遊盪著。不知不覺間,來到新建的花園,裡面種植了在八月時「新成員適應日」時一些新來的老師、同學和校工的小花,每株花的旁邊都插有牠的主人名字的牌子﹕戴sir的、陳sir 的、Miss Chan 的、 Miss Leung 的、肥嬸的、胡嬉的、陳工友的……每株都開始發芽,不知長大後會有多美呢?







「嘿﹗李小朋友,看我的盆栽嗎?」肥嬸是個新來的校工,原名廖費心,由於身形略胖和名字讀音相近,大家也就叫她「肥嬸」了。她拿了一個盛滿水的桶子、帶著略胖的身軀,向著自己的小花走去,並對我說:「快要上課了,還不回課室?」







「沒心情。」我的回答冰冷得自己也嚇了一跳,於是急忙補充﹕
「有些不舒服,想呼吸多些新鮮空氣。」







「嗯……」她好像很介意我在這裡似的,神情顯得有些慌亂。







(或許她有要事處理吧。)







想到這裡,我便向她告辭,轉身開始回到課室裡。
途中我在轉角的位置時,突然很想偷看她有什麼要事要在花園處理,但又覺得這和偷看女生洗澡一樣沒有道德,於是便一直繼續走。







※ ※ ※







接下來的兩節是美術科,由新老師陳sir教授。他是一個高個子,身形均稱,說話時帶有一種稚氣,就像一個小孩子,這也是他深受同學歡迎的原因。







這天他穿著一套新淨的西裝大衣,深色長褲,一幅開朗的樣子。







今天的課題是素描,而主題是人。我們都要兩個一組坐在一塊兒,而我的組員是新同學──胡嬉。別看他名字有個「嬉」字,他一點也不頑皮﹔相反的,他十分沉默寡言,不好動,但我對他很好奇,經常想引他談話,後來我成為他的好友之一……我很懷疑其實我是他唯一一個朋友,因為其他人都很不願與他傾談,可能是與他沉默寡言的性格有關吧﹗



他坐在我旁邊,那雙大眼咪了起來,開始仔細地勾畫我的臉。他身體十分瘦弱,運動能力也很差,但其他科成績很出色,尤其是美術,就像翻版達文西﹗



過了不知多久,他對我的素描完畢了。我拿起他的畫紙一看──







「嘩﹗你的素描簡直是……」







紙上的素描逼真得可怕,光與影配合得非常好,畫中人的相貌跟我一模一樣。若果加上合適的顏色,可能就會跟一張相片一樣。







至於我那幅很明顯是天壤之別,詳情我不說了,這些羞恥的事有什麼好說呢?







……







鈴鈴鈴……







下課了,我收拾好書包,準備下樓回家。







當我經過花園的時候,看到肥嬸居然還在那裡,而張社工則在她身旁,兩人依偎著。嘻﹗難怪她會那麼焦急,原來要和別人幽會呀﹗







我別過臉去,免得他們發現我,並加快腳步回家。







※ ※ ※







健哥啊﹗你不用焦急……
行動很快會開始……不,是即將開始了……
嘿嘿嘿……







※ ※ ※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二,本來是Day 1的 ,但學校有特別事,把Day 1 和Day 3調換了。







早上上課室前,又見肥嬸和張社工在花園依偎著。唉﹗真是的……







剛剛是Miss Leung的體育科,課程是蔡李彿拳,由學校請來的導師教授。所以Miss Leung跟本沒有什麼事要做,途中還消失了一陣子,不知道那裡去了。但我想,一定是偷懶沒錯﹗嘻﹗







過了一小時二十分,小息到了,大家都急不及待的到小食部去,而我則靜靜的走到花園。







我又察看著那些幼苗,只不見一日,牠們就好像長大了不少,或許是我的錯覺吧﹗







看著看著,突然發覺有兩株花苗不見了蹝影,仔細看看才發現寫有陳sir和肥嬸名字牌子旁邊的花苗被人剪掉了,只餘下花莖﹔兩株斷苗旁都有一張素描,畫的是一個男生,看來十八歲左右,向著前方微笑﹔由於素描極度逼真,令人看了都覺得有點可怖。







我再三考慮,決定要把事件告知兩人,但就在我離開之際,其他之前也在觀賞花園的兩個女同學突然大叫﹕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陳sir和肥嬸的花被人剪了啦﹗旁邊還有張素描……」







我一邊質疑他們沒有必要大叫,一邊停住腳步,因為經她們一大叫,陳sir和肥嬸沒有可能不知道此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過幾分鐘,花園裡就圍著一大堆同學,爭著想看那兩株「殘花敗柳」和素描,然後都倒吸一口氣,露出驚駭的表情。







後來連胡嬉、周琪、宋景生都到了──他們都是我的同學。







他們看到「殘花敗柳」和素描後,反應與其他人無異。







不久,陳sir和肥嬸都到了。肥嬸看見後,都沒有什麼異樣,什至還笑說,那男生真的很帥﹔而陳sir起初沒有什麼異樣,但看到素描後,露出驚訝,什至可以說是驚慌的表情。其他老師看到花園圍著這麼多人,都走來察看﹔他們都說是頑皮的學生的鬧劇罷了。但這些答覆令在場很多學生都激動起來,並開始大叫。我偶然聽到一些「十五年」、「斷」、「老師」和「死」的字眼。







「夠了﹗夠了﹗有沒有人告訴我們是什麼事呀?」肥嬸已經忍不住,大聲說﹔陳sir則點頭附和。







現場靜了下來,好久沒有人作聲,直至李校長出現。







「來、來。」他說,「陳老師、廖工友請過來,我會向你們解釋。」
於是陳sir和肥嬸跟著李校長走了。







隨著他們離開,人潮也漸漸散去。







「嘿﹗」當阿生也準備離開時,我叫住他。「究竟是什麼回事呀?」







阿生回頭看看我,然後帶著周琪──他女友來到我跟前﹔胡嬉則站在我旁邊。







「你不知道嗎?」阿生不敢相信的說,「你不知道那個傳說?你沒有騙我吧?」







我搖頭。







他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很久很久──不知多久,但一定是小息完之前5分鐘左右,我們一邊走,阿生一邊說那個傳說給我聽。







原來在約三十年前,一個品學兼優的男生離奇的死亡。而後一個暗戀他的女生也離奇失蹤,大家都覺得她已經死了。後來校內常常出現可怕的事件,很多人在晚間在學校都會看到人影,都說是一個女的。於是大家都說是那失蹤女生的靈魂作怪﹔這些事一直沒有停過,直至距今十五年前,一個新來的年輕老師在某一夜離奇地死亡,死前他也有種花苗,那株花也被剪斷,而且旁邊也有一張男生的笑臉的素描。據一些打籃球的同學說在命案當夜曾見到一個人影在學校內遊盪,但他們費盡心思都看不見那人的臉,只能跟據那人影的外形,肯定是一名女子。







「當時大家都認為是女鬼殺人,這件事便一直流傳下來,沒想到事件會在現在再次發生。老師們都知道這件事,而且禁止這些傳說在校內散播﹔但紙包不住火,當校內有新生,高年級的同學就會向他們灌輸這些『知識』,後來老師們都放棄了,他們不禁止我們流傳這些事,但卻會對那些新生說,這些事都是同學的惡作劇。當然,沒有人會相信這些話。」阿生一口氣把話說完。







我作夢都沒想到現在就讀的學校居然曾發生這些事﹗
難怪當同學們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都露出一幅嚇得半死的表情,若是我以前也知道這些事,剛才也可能會大聲尖叫。……咦?為什麼我之前都不知道這件事呢?於是我把問題說出來。







「嗯……」阿生低頭想了一會,說﹕「我相信每件事都有漏網之魚,你或許是其中一『條』吧﹗」





笑臉(二)殺機乍現的校園



今天由於Day 1 和 Day 3 調換了,所以又是陳sir的美術科。看來他已經知道那個傳說,因為他瞼色看起來比剛才蒼白許多,而且說話有氣無力,好像快死一樣。大家都以擔心的視線看著他,但他顯然是沒有發覺。







「…山水畫的要訣是…」他以比平時差得多的沉悶語調講授著,使同學們第一次在上他的課時打瞌睡。







「……記得,上顏色時要 ……」







「陳sir、陳sir?」周琪忍不住了。







「……你們現在可以……咦?」他首次環視我們,搜尋打斷他講授的同學。







「陳sir……你……你沒有問題嗎?」







「問題?什麼問題?沒有﹗我哪會有什麼問題呀?」他露出一張笑臉,但任誰都看得出他是裝的。







「周sir,不用擔心,那畢竟只是個傳說罷了。」周琪嘗試安慰他。







他定定的直視前方,眼神呆滯的搖搖頭。
「傳說?不﹗那不是傳說,肯定不是﹗還有那素描,沒錯﹗一定錯不了……」







同學們面面相覷,心裡都想他是不是已經瘋了。







「唉﹗不說了,我們還要上課,不是嗎?」他又回復正常狀態,開朗地笑著。
「而且今晚還要加班,若再想這些事,一定嚇得自己不敢上學了。」







看到他開朗的笑容,大家安心了不少。







「抱、抱歉,有老師的便條。」因為大家都在注意陳sir,沒有人發覺肥嬸進來了。
陳sir上前接過便條,看了一眼,用一種像宣讀聖旨的口吻說﹕







「李燦光同學,請接過便條﹗」







大家聽後都開懷大笑,原先緊張的氣氛也隨笑聲消失。







我從他手中接過便條,見上面寫著﹕第二小息,教員室,Miss Chan。







※ ※ ※







我怎樣猜也猜不出Miss Chan為了什麼事找我,她是我的科學老師,為人和善,很少會處罰學生。所以她不會叫我去受罰﹔我也不是科學科科長,她不會叫我去幫忙......







「嗨﹗你來了嗎?」不知不覺已到了教員室門外,Miss Chan 坐在裡面笑著對我說。
她慢慢的走出來,又吩咐我跟著她走。我跟隨她走到「會見室」,然後在裡面坐下。
看我疑惑的樣子,她說﹕
「今天是我與你約好見面傾談的日子,你忘了嗎?」







我恍然大悟。Miss Chan 為每個同學都安排了一個會見時間,用於傾談科學科上的問題,也會說一些生活上的事。







我們在會見室裡傾談了一會,都是關於科學上的問題,之後則閒談起來,
到小息差不多完結時……







「李燦光,你聽說過學校那個傳說嗎?」她突然嚴肅起來,使我不禁調整一下坐姿,並點頭稱「有」。







「那你應該知道那剪斷了的花朵背後的意義吧?」
「這個當然……但這畢竟是個傳說罷了,我真想不出什麼人有什麼理由要殺像廖工友和陳sir這麼好的人,而且他今晚要加班……」
「你說什麼?好?」Miss Chan 突然大叫,「他才不好﹗我真沒有見過品格像他這麼差的人﹗他該死﹗而且死有餘辜……」好像突然意會到自己的失態,她停了一會,然後又說﹕
「對不起,我失態了。」她稍作停頓,「相信我,無論如何陳建冗這個人──即是陳sir 一定不是個好人。廖校工的人品我不太清楚,可是陳建冗呢……」她加重語氣,「絕對、絕對、不是、不是一個好人﹗」







本來我都有質疑她的說法,因為她才認識了陳sir不久──兩人都是新老師,但看到她激動的表情,我不禁有點相信她了,只是還想不到陳sir有什麼缺點﹔不過天意弄人,與電影情節中的一樣﹕正當我想發問時,鐘聲卻響了。







我還未張開口,就已經聽到「小息完了,快回到你應該去的地方吧﹗」以及愈來愈小的腳步聲。無奈,只好回課室去。







接下來是戴sir的歷史,他教授得極之沉悶,卻又極之嚴謹,同學被迫上他的課,簡直和人間地獄沒有兩樣﹗







我在課堂初段已有倦意,到中段時更加睡著了……







我突然醒來,發現周圍都沒有人,整個課室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我走出課室,發現其他課室也沒有人,整個學校也沒有人﹗﹗
正驚恐之際,突然傳出一種包含了悲慘和痛苦的慘叫「啊呀……」
大家可以想像﹕身處一個空無一人的學校、又突然傳出慘叫聲,那種可怕程度可想而之﹗







不知為什麼,愈是遇到詭異的事,我愈是想去探究──不論是否危險的事。
我著走廊一直跑,走過樓梯,來到……幾樓?這是哪一層樓?我四處找尋樓層的層數……
「拍﹗」
我感到有人正在拍我的臉﹗
「格勒﹗」
有人正掐住我的脖子﹗我嚇得閉上眼睛,不斷尖叫﹗接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我的身體襲來,我還不及反應,便感到意識模糊,眼前一黑……







※ ※ ※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在一個房間內。
我倏地跳起來,衝到門前,正想開門出去,卻被人擋住去路。我抬頭一看,是醫療室當值的陳醫生。她毫無人情味,說話冰冷,給人一種陰險的感覺。
「你不能四周亂走。」她冷冷地說。
我不理她的話,推開她想出去。她一把抓我回到房裡。
「你剛才暈了,被人抬過來。需好好休息一會──我說過,不准亂走﹗」
我失望的回到床上,回想剛才的夢境。
(究竟我走到哪一層去了呢,我去那裡做什麼?)
這使我更想到外面去,探討一下夢境中的是什麼地方。可是我又不能出去。
突然我想到一個好方法。
「陳醫生……」
「什麼?」
「我必須留下來休息,是嗎?」
她點頭。
「但我睡不著。」
「那是你的事。」
「可是你有安眠藥吧?」
「病人不能亂服藥。」
「求求你……」
「免談﹗」
「那我只好向老師投訴了……」
「是老師叫我不能讓你睡的。」
「為什麼?」
「你是因為睡才出事的。」
「誰說的?」
「你班所有同學都是人證,還有老師。」
「我什麼事了啦?」
我沒好氣的問,對她這種問什麼就只答什麼的方式感到氣憤,就好像你對她說﹕「吃飯了﹗」她就只吃飯,不吃菜那樣。
「你睡覺時突然尖叫。」
「然後呢?」
「暈了。」
「……」
我決定不再與她爭辯下去,原本想拿些安眠藥睡著,就可以再來一次那個夢,可是現在唯有自然的睡著。







我躺在床上,閉上雙眼,靜靜等待睡著時的時候……







※ ※ ※



今晚的景色真好﹗
可是,若果加上一些鮮紅色,就更好了﹗呵呵呵呵……





笑臉(三)穿越空間的夢境


我再次睜開眼睛,很可惜,我沒有做夢。
鐘聲響起,小息完畢,現在輪到英文課對同學們疲勞轟炸。
結果是大家睡了整整一小時二十分鐘,然後吃的時候到了。







我在餐後一反常態的在樓梯間走動,原因是想認出夢中的樓層。
可是,我走過了一至六樓,都沒找出是那一層,畢竟每層的樣子差不多,我又看不到層數的數字,唯一的辦法是再到那夢境裡一次。







可是由於睡不著,於是在校園裡四處遊盪。
不久,Miss Leung突然急急的向我這個方向衝來,神情很緊張。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道。
「我要去找校長!」她匆忙地道,之後見我不解的樣子,補充說﹕
「陳sir晚上要加班,太危險了。我代同事們為他求校長不要給他加班。」
我聽後「哦」了一聲,她正離開時,我又說:
「對、對不起,Miss Leung,我還有事想問。」
「真沒禮貌!算了,有話快說!」
「Miss Chan有參加這次的請求嗎?」
她想了一會,「你也知道她不喜歡陳建冗嗎?」
「但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想知道嗎?」她好像知道我不知道什麼似的,但我還是點頭。
「不暪你說,其實我、Miss Chan和陳sir以前是同一間中學的。」
難怪Miss Chan會這麼熟悉陳sir的為人!原來他們是同一母校出來的……
她停了一會,繼續說﹕
「而且是這間中學。」
我原本己經很吃驚了,聽完這句話更加嚇一大跳!三位老師來自同一間中學!而且是我自己就讀的這一間!
「嗯!而且,陳sir是Miss Chan的死對頭。因為他極之愛戲弄其他同學,尤其是Miss Chan,班內其他同學也十分討厭他。例如把別人辛辛苦苦做好的家課收起,或亂塗一翻。沒錯他是很風趣,可是他的性格卻令人感到厭惡極了。我還記得最嚴重的一次,是和……」不巧地校長在前面的樓梯經過,她匆匆丟下一句「稍後再談」就跑去找校長,令我不能聽下去。







事後回想,若果我當時多些好奇心,在她對校長談過後追問的話,慘劇可能就不會發生。







但無論如何,在聽到她與校長話中的對答,都知道陳sir可不加班的機會是不足2%。(剩下的2%除非是他病了。)







我撇下他們,回到自己在二樓的課室裡去。
離上課時間尚早,我呆坐自己的座位上,思考著夢裡的層數是多少?
可惜的是,我用盡腦汁,還是想不出答案。唯有期待下一次作夢了。







為了這件事使我感到很暈,決定到廁所去洗一洗面,才有精神上課。
洗手間裡空無一人,我湊近其中一個洗手盆,用手裝了滿滿的水抹在臉上。
(呼!感覺舒服多了!)
正當想離開時,我從面前的鏡子看到其中一個廁格裡的情況。我愣了好一會兒,決定再洗一次──沒有用,廁格的牆上還是有血色液體寫的大字﹕「今晚就到了……」







我看著刺激眼部神經的血色大字,不禁倒退了兩步。
這時剛好有一個男生進來如廁,他一進來就走進那個廁格……
當然在他進入不久便傳來一陣尖叫,廁格的門被打開,男生連走帶滾的跌了出來,並氣喘如牛。







由於他的尖叫高亢且持久,不出一分鐘男廁便擠滿一大群男生和男老師。
消息以超光速的速度傳開去。







學校方面並沒有通知警方,其理由是「今晚就到了……」並不能完全代表今晚將會有人被殺,它可以代表很多不同的意思。
另外那些紅色的並不是人血,只是用顏料開出來的液體罷了。







對於學校的決定,則引起大部份同學的憤怒。
「今晚就到了!意思十分明顯就是今晚上有人要『格勒』麻!而且還是用血色液體寫的啊!呸!都不知學校的老師的腦子生到那裡去了!」







「我今天放學後決不再留校了!除非是想自殺的呆蛋……」







※ ※ ※







放學後我須留下上數學補習班。
其實我也很想像其他人一樣盡快離開,可是回去後又要受父母的嚴刑峻罰,加上陳sir和肥嬸才是處於最危險的狀態之中,所以我沒什麼好擔心的。







今天上數學補習班的人可真的少之有少,只有五六個學生,我和胡嬉也列入其中。
我們的導師是一個漂亮的女老師,為人和善。她有一個怪僻是,她最不喜歡的數字是30,每當有人提起30時,她就會臉色一沉,幾分鐘不作聲,之後才慢慢回復正常。







經過一小時的補習班,都己經六時多,我和胡嬉並「駕」回家。當我們途經一樓教員室時,他表示要找一位Miss補交功課,於是我在樓梯口等他。







突然感到被人撞了一下,還未回頭就已看到肥嬸搬著重重的投影機向升降機的方向走去。
「嗨!肥嬸!」我叫住她。
「嗨!」她匆忙的回應。
「都這麼晚,怎麼還有班要用投影機?」
「沒什麼……我只是要上六樓清洗課室,剛好有老師預約了一部投影機明天用,也是在六樓,順手拿上去罷了……看!」她用下巴指指投影機面,上有一張小紙條,我認出這是預約教育器材的紙條,「要到603室!喂喂!勞駕!」這時有升降機到此層,她匆匆走進升降機裡。







這時我轉身下樓去……



※ ※ ※







除一個人外,沒有人看見肥嬸轉身進入升降機時,投影機上的紙條掉了下來。
這個人從之前李燦光與肥嬸談話時就一直站在旁邊聽,但兩人都沒有發現「牠」。
兩人正離去之際,就看見掉下的字條,便拾起了它。
這人看了看紙上的內容後,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 ※ ※







我上了巴士,才發覺忘了要等胡嬉。沒辦法,唯有明天向他道歉。
經過一日的勞累,靠在巴士軟棉棉的座位上,理所當然的──睡著了……







我又在長長的走廊中走著。天已經黑了,看來大約八時左右。
我在樓梯間穿梭,這時我到了一層樓,是哪一層?可是我好像被一股力量拉著,不斷在這層向前走。我看看四周的事物,起初沒有頭緒,後來我看見一件令我興奮的事──我看見了教員室!
這裡是一樓!
與此同時,我的身體不斷向二號樓梯的地方走去。
當我快要到梯口,速度漸漸慢下來,最後停了。
過了好久都沒有動靜,整個學校有如深海般寂靜。
突然之間有一陣尖叫傳出,之後有遙遠的腳步聲傳來,而且聽上去像兩個人多於一個人!
我匆忙躲在牆的轉角位偷看……
在地下有人正走上來,從這個人的腳步聲聽出,這個人一定不希望別人發現他/她的行蹤。
過了一會,有人從樓梯下走出來,黑暗中我看不清他/她的臉。他/她本來想再上一層,可是聽到樓上傳來愈來愈大的腳步聲,他/她停了一會,然後向我這個方向走來。我退後幾步以避開他/她,可是不夠他/她的步伐快。眼看就要撞上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他/她不斷走過來,不但沒有撞上,而且、而且我還進入了他/她的身體!(或者是他/她進入了我的身體?)
當我正不知所措時,一個人影從樓上走下來。
從身上的衣服看來是一位校工。







不久,「我」聽到腳步聲已愈來愈遠,於是放輕腳步上樓去。







「我」上了一層到達二樓,並沿著走廊一直放輕腳步向前走。
「我」走到203課室的門前,腳好像踼到了什麼,於是俯身向下看──
是Miss Leung!
「我」伸手探她的脈搏,幸好她只是昏了,沒有生命危險。
因為她躺在路中心,於是「我」把她拉到一旁。
接著,很自然的,我把頭轉過去探看203室裡的情況。







我不知後來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我醒來後滿身大汗,心跳極快,情緒久久未能平伏。
我敢肯定之後發生了一件令人驚慌不已的事!可是我在緊急關頭醒了……
但很多疑問在我心中湧現,以下我簡單的列出一下﹕
一‧與我「合體」的那個人是誰?
二‧在二樓跑下的校工是誰?
三‧203室裡究竟是什麼令人驚慌失措?







可是,我現在只是主觀的認為這是一個超時空的場景,
但可能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夢罷了。







我搖了搖頭,把雜念甩掉,並下車回家。




笑臉(四)連串謎樣的事件

第二天清早,烏雲密佈,使人忍不住暗暗覺得,今天又是不祥的一天。

伴隨着令人不快的天氣,我拖着疲憊、緩慢不堪的步伐回校。

我看看沿途周遭的人和事,幾乎每件都是令人不快和感到煩擾的。

孩子在哭﹔交通意外﹔巴士壞車……現在竟下起雨來了。

(該沒有比下雨又沒帶傘更差的事了吧?)

但我錯了。

當我怱怱趕到學校,校門並非我預期中一片寧靜─下雨時校門應有的境況,而是擠滿了沒有帶傘子的學生,但他們卻絲毫沒有避雨的意思。
很自然的,我也趕過去湊熱鬧。雖然沒有傘子,但因人太擠的關係,就算你有傘子也不一定成功的遮雨。所以,不難見到一些手上拿着傘子,卻沒有打開來遮雨的學生。
好了,言歸正傳。我努力擠過人群,急於知道究竟發生甚麼事。

就在我苦惱怎樣進去之際,卻有一個人從人群中擠出來。

「啊﹗景生﹗」我大叫,「真巧﹗來,快把我拉進去……」
「不……」他同樣在大叫,因為人群的聲音快把我們的對話淹沒了。「你先回去,我出來後跟你說。」
於是我把身子擠回去,但隨即發現這比擠進去更難,因為外頭又有其他人想擠進來。

幾經辛苦,終於掙扎着身子擠了出來。並在人群中尋找景生的蹤影。
沒多久,便發現他在人群的另一端,我伸手給他,把他拉出來。

「吁﹗」他呼了口氣,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裝,「真像群野獸﹗」
我們回望那些想擠進去的群眾,他們還是為了好奇心想進去一看究竟。

「你擠了多久才成功進去?」我問景生。
「沒多久。」他答,拿出手拍抺抺臉上豆大的汗珠。「我是頭幾個回來的學生,因此很快就知道了﹔反而擠出來花了很多時間。」

我們結伴走到後花園,找了張椅子坐下。

「發生了甚麼事?」我開口問。
他重重呼了一口氣,才娓娓道來。
「我回到學校,看見有警察在向陳校工問些甚麼,當時已經有學生在旁邊偷聽。等警察一走,便整群湧上去,老師們想擋也擋不住。」
「那你有問到些甚麼嗎?」我問。
「沒有。」他看起來十分泄氣,「我們不斷想套他的話,但他死口不提,說要等警察錄完口供,接着由校方決定是否公佈。」
「那你覺得發生甚麼事?」我想起昨天的夢,不禁緊張起來。
「八成是死了人啦﹗」他顫抖着聲音說,「之前那些事……被剪的花苗、那些血色字跡、還有那個駭人的傳説……肯定錯不了﹗」
我沉思着,考慮要不要把我的夢説出來。
「景生……」
「嗯?」
「我……」
「你甚麼?」他疑惑地問,「你不是知道些甚麼吧?」
「不……你覺得學校幾時會公佈事件?」我打消了念頭。
「他們不會暪太久的,」他自信的説,「若果暪太久說不定會被家長們投訴校方沒有透明度……或許今天早會就立即公佈了﹗」
我質疑會不會這樣快。但不久之後就發現被他說中了。學校在今天的早會中就公佈消息。

當校長上台時,台下立即響起耳語的嗡嗡聲。
他清清喉嚨,開始説﹕「各位同學,請先安靜。」
他停下來,等耳語的聲音漸漸消失後,他繼續說﹕「相信大家都知道昨夜在我們的校園裏發生了一件十分嚴重的事。」
他又嚴肅地停下,等待那些仍在竊竊私語的同學。
「昨晚,就在我們校園裏,發生了一件懷疑命案。」
台下的耳語聲又死灰復燃,聲音比剛才更大。這必然也是他意料中事,因為他並沒有要求大家靜下來,而是靜靜地等待。
當台下又回復平靜,他便繼續下去﹕「而警方已經帶了陳工友到警署錄一份更詳細的口供,因此大家今天毋須再尋找他的下落。而我們所敬愛的Miss Leung,今天也不會回校……」
台下又再次響起聲音,而同學們已經不再是細聲耳語,而是在大聲地交談。與此同時,我感到一陣暈眩﹕Miss Leung?不就是昨天夢見的?

「他說『懷疑命案』是甚麼意思?」我後面的一個同學説。

儘管他已經壓低聲音,可是他說的這個說話卻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傳開去。

「對啊﹗」那些同學在大叫,「是甚麼意思?『懷疑命案』?那到底有沒有死人啊?」

頓時整個操場充滿同學憤怒的叫喊聲。

校長顯得很宭,只見他四周張望,尋找可以幫助他的老師,可是並沒有人對他作出援助。

「好﹗大家肅靜﹗」他再次用校長的威嚴使同學肅靜。

大家雖然還是諸多不滿,但沒有人感在校長面前違抗他的命令。這可見喜善中學的教育是多麼嚴謹,而這次的懷疑命案又是對此中學的聲譽造成多大的打撃。

「目前來說,在警察確定案件類形之前,校方不能透露太多案件的資料,希望大家能明白。」

台下又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

「因此,」校長以較大的聲量繼續説,嘗試蓋過台下的聲音,「我不希望大家給校方太大的壓力。」

台下的聲音又響亮起來,而且充滿了不滿。

「同時,」現在校長即使有咪在手,還是要用喊的才僅僅讓我們聽到他說甚麼。「校方亦製訂一臨時個措施,詳情已張貼在各班的課室門上﹗現在請各位低頭,我們作一個祈禱。」然後是一段沉悶而冗長的祈禱。

當祈禱完畢,他終於可以靜靜地說﹕「大家可以先安靜上課室準備上課。」

隨著校長的這句話,同學們旋即衝上課室,而且吵吵鬧鬧的討論,老師們想阻也阻不住。

當我們班一到課室們前,大家都湧到門前看那個最新實施的措施。接着便傳出陣陣抱怨聲。

「怎麼搞的啊?」我們班一個田徑出色的男同學抱怨,「那我以後不就沒有時間訓練嗎?」
「哎呀﹗我們啦啦隊只好在午膳時間訓練了……」
「看來合唱團也是一樣的命運……」一個束馬尾的女同學失望地説,她是一個音樂天才,名叫林藝詩。幾乎校內所有的音樂活動都有參加,而且在上屆校際音樂節奏鳴曲部份奪得了全港冠軍。

「怎麼啦?」景生問,「他們製訂了甚麼嚇人的措施?」
「有很多耶,」藝詩説,「你們怎麼不自己來看?」
我們含糊地帶過了。我倆心中都明白,經過今天早上的慘痛教訓,我們永遠都不敢擠到人群中,去看那些告示。
林藝詩不解地搖搖頭,就走入課室。我們等人潮散去後,才仔細閲讀那篇告示。

「為了保障學生的安全,在此段危險時期內,所有學生必須遵守以下規則﹕
1‧所有學生不得在7:45前抵校。
2‧所有學生不得在5:45後離校。
3‧上體育課時,學生必須完全根據體育科老師的指示活動,不得任意在校內遊蕩。
4‧學生抵校後的任何情況下都不得單獨行動,必須最少兩人結伴同行。
5‧所有放學後進行的課外活動將取消。(一些能在放學以外的時間進行的活動除外)
若發現不遵守規定者,將考慮派遣人員給予最少八小時的監察作保護之用。」

「好耶﹗」景生看完此規條後,突然拼出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那我們就可以借口倍女同學進洗手間……」
「別蠢了﹗」我拍一下他的頭,説﹕「快進課室去吧,我可不想挨罵。」

我倆並肩進入課室,然後分別回到自己的坐位。

「咦?」我發現旁邊的坐位空蕩蕩的,便問﹕「你們有見過胡嬉嗎?」
旁邊的同學搖搖頭。

(這可真奇怪,昨天他還好端端的,今天沒道理會病得不能上上課呀?)
(難道他生我的氣怪我昨天沒等他?)

但我想了想就覺得沒可能,因為以胡嬉的為人他是絶對不會因這件事而生氣的。更不要說氣得不上學了。

我暫時撇開胡嬉不想,因為第一課的老師已經來到,我已準備好接受整整一小時二十分鐘的疲勞轟炸。



在之後的幾節課都沒有發生任何值得記下的大事。只是陳sir今天請假沒有回校,整班在一個完全無能的代課老師監視下大玩特玩,而課堂最後則以代課老師踩中同學預先安排的香蕉皮滑倒,壓破全班家政課要用的兩打生雞蛋作為結束。

「各位同學再見﹗」她沒好氣地說完這句話後便氣沖沖的走出課室,途中還用第十八張紙巾抹走衣服上的生雞蛋汁。
「我,我只能夠盼望……」景生邊說邊因為忍笑而喘不過氣,「她那套衣服不、不是名牌。」他説完「噗」一聲後便大笑起來。
「別笑啦。」我不安的表示,「嘿,你今天好像冷落你的女友好久喲,你不怕嗎?」
「啊﹗糟了﹗」他立刻停止笑聲,大力拍打自己的頭,「再會啦,兄弟﹗」他說完便一溜煙的跑走,消失於我的視線範圍。

我獨自坐在座位,低頭沉思。
其實真正令我不安的,是由今天開始到現在發生的事。
校園發生懷疑命案,Miss Leung也牽涉其中,而且胡嬉今天又沒有上課。這些事是否有一些甚麼的關連?

但過我很快就把這些都拋諸腦後,因為當上家政課李老師發現我們的雞蛋全部打破時,她立刻跨下那美麗的臉。

「你們最好給我一個合理而又令我滿意的解釋﹗」她用惡恨恨的聲音說。

於是,同學紛紛訴説我們是多麼無辜。甚麼那個代課老師多麼的可怕……她是如何質疑那些雞蛋是不是真的家政科用……最後她怎樣沒收了我們的雞蛋然後不小心把它們打瀉在自己的衣服上等等。

雖然同學們奮力胡編一個較合理的故事使老師信服,不過最後李老師還是以「答案雖合理卻不能令她滿意」的理由而罰整班在家政室洗碗。於是全班只能發出不滿的聲音去洗滌盤準備洗碗。洗碗的時候,最好的消遣方式當然是談話,幸好李老師沒有把這個唯一解悶的方法也禁止,所以家政室又響起陣陣的交談聲。

景生去和周琪聊天,胡嬉又沒有回校,因此只好找其他人解悶。我正想行動之際,林藝詩卻已經主動走來談話。

「這個可笑的理由連我自己也不信。」她一邊把洗潔清倒在碗中,一邊正經地表示。「一個老師就算再笨也不至於把一些不知是生是熟的雞蛋舉到自己頭上察看然後把它們倒瀉在自己的衣服上﹗」
她說完還一個勁的搖頭。
我為了不和她爭論,一個勁地點頭同意她的說話,並說了一堆類似「嗯,我也是這麼覺得。」的東西。

在那邊箱,景生正借洗碗的時機抓住周琪雪白的雙手,以一種作夢似的語氣說﹕「哎喲喲﹗你有沒有弄傷了?讓我把他們都治好吧﹗」接着我就沒再看下去。

當大家快要因過勞而不小心把所有碗都打破之前,一件事立刻使所有人精神一振,並且都驚訝得不懂說話。

家政室大門伴隨着像恐怖片中的「呀」聲慢慢地打開,胡嬉那比平時更白的臉和那更覺瘦削的、不斷顫抖的身子出現於門前。



哈哈﹗太好了﹗我已經完成第一個部分了……

健哥啊﹗你的笑臉是多麼令我回味,也令我多麼傷痛……

健哥啊﹗希望你保守接下來的行動也是一樣順利……

不用怕的……因為在這裏,跟本就不會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笑臉(五)時光的運轉

當胡嬉以如此奇怪的方式出現之後,全班同學富有默契的一同轉頭觀察仍在顫抖個不停的他,若果不是情況如此特殊的話,我說不定會忍不住笑出來。

有好一段時間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移動。胡嬉的出現是一個電製,「撻」一聲把家政室的電源關上了。

就在這個大家不知怎辦的時刻,李老師又「撻」一聲把電源重新開啓。

「同學,你沒事吧?你看起來病厭厭的。 」她匆匆趕到胡嬉的面前說﹕「你有沒有紙?」

她口中的紙是特別的遲到紙或請假紙。在喜善中學,很多大小事項都用紙來通訊,除了遲到紙和請假紙外,還有之前提及的「學生約見便條」,「預約教育器材便條」等。

言歸正傳,胡嬉用顫抖的手把一張紙舉起來,交到李老師手中。

「是遲到?」她不敢置信的說。「看你的模樣,還以為是請假了。你這麼虛弱,真不該回來的。」
她把他帶到一張椅子前,說﹕「來,快坐下,你不用洗碗 ,反正你也沒有份把雞蛋打破。」

她轉過身來,發現全班還在瞪着胡嬉看。

「你們看甚麼?還不快洗碗?」她命令道,但全班都沒有反應。
「你們不在下課前把碗洗完你們的小息就報銷﹗」話音剛落,家政室中再次響起「叮叮噹噹」的洗碗聲,不同的是,之前的耳語聲現已變成清晰可聞的討論。

「你看他是甚麼事?」景生已經放下周琪的手,換上一種截然不同的正經表情。「他看起來真的十分不對勁。」
「誰管他?」周琪說。「依我看,他不過是大病一場罷了。」她毫不吝惜地往盤中倒進一大把洗潔精,「他還真蠢,要是我,鐵定請假不回來了。何必要自己吃苦呢?」

「你覺得呢?」林藝詩不知在哪裡走出來說,把我嚇了一跳。「他真的只是病了那麼簡單?」
我沒回應她。我當然不認為胡嬉只是病了那麼簡單。不過我沒有把我的想法說出來,我不想把作的夢說出來,否則別人都要把我當瘋子看。

家政室中的討論聲很快就再度變回耳語。沒有人對胡嬉的事有很大的興趣。胡嬉在班中一向是被冷落的一個,全班就只有我願意和他做朋友。說真的,他這次被人談論了如此的時間已是奇蹟了。

十多分鐘後,鐘聲響起,大家帶着快要斷掉的手臂悻悻然離開家政室。

我一回到課室,就第一時間去找胡嬉。他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中,一動不動,眼睛迷濛的看着黑板,有如一磚石像。

「你怎麼了?」我挑明了說,「我不相信你生病,也不相信你遲起牀,快告訴我你發生了甚麼事。」

我說完後他有好一會兒沒有任何反應,眼神散渙,好像在沉思些甚麼。然後,他非常緩慢地轉過頭來,凝視我的眼睛。

就在此時此刻,我突然有一股莫明的衝動想一把抓住胡嬉雙手。我仔細觀看他那還在不斷顫的雙手,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捉住它們,然後——

「我……」他的聲音沙啞得出奇,使我立刻清醒過來。當我想洗耳恭聽時,他又沉默起來。我只好帶着驚訝的心情拿出下節課用的書,半是因為他沙啞的聲音﹔半是因為自己剛才想做的事。…

我從來未試過有如此怪異的慾望﹕抓起他的手 。就算真的抓起了又如何?我的下一個步驟是甚麼?

當時若不是胡嬉開口說話,可能我真的會緊緊捉住他的手 __

但我懚懚覺得,如果我真的抓緊他的手,再做下一個步驟的話,想必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

一想到這裏,我不禁想把自己的桌子搬離他遠點,以免想像中的慘劇發生,但一想到我是他班中唯一的朋友,如果連我也拋棄他,不是對不起他嗎?

我只好忍着如此作的強烈衝動,裝出如常的樣子。

不過在之後的兩節課,我都刻意把雙手和他的保持一段距離。但他還是一幅茫然的樣子,對周圍發生的事都懞然不知。以致Miss Chan 多次不安的向我們這邊看過來,也沒有說甚麼。下課時,她把我叫出去,這也是我意料中事。

「李燦光,」她靠在我耳邊輕聲說,以免被其他正興高采烈要去吃午餐的同學聽到。「胡嬉他……沒甚麼事吧?」她臉露憂色。「現在這個非常時期,真的要小心點才好。」

在我向她再三保證我會全天候緊跟着胡嬉免遭傷害後她才放心的離開。

但當我回頭察看時,胡嬉已經消失了。

我急急衝出走廊,一直追到教員室門外,從滿臉憤怒的Miss Chan面前帶走神情呆滯的胡嬉,並邊走邊回頭用唇語再次保證我必不會再讓他走失啦﹗

※ ※ ※ ※ ※

接下來幾天,我都像影子般貼在胡嬉身旁,總不給他有開溜的機會。雖然如此,他仍是一個剛睡醒的橂樣,不過已比之前好得多。起碼,他被景生說的無聊笑話逗得哈哈大笑。而且對老師的提問也有一定程度的反應。不過,除此之外,他還是呆呆滯滯,不時見到他眼睛凝視遠方,陷入深深的回憶中。

之於我們親愛的學校,除了發生懷疑命案,Miss Leung 沒有上課,陳sir多日請假,陳校工因事辭職,肥嬸連續多日神秘失蹤,同學走到哪裡都貼在一塊兒,以及所有課後活動取消外,其他一切如常。

至於那些斷掉的花苗,已經被校方清理,而其他的花苗仍然健在。既沒有斷掉,旁邊也沒有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笑臉。

所以總括來說,我們現在身處的學校實際上十分不正常。因為,從發生懷疑命案之後,就再沒有什麼突發事情發生。而且那件懷疑命案事件也毫無進展,時間好像在一刻凝結住,使人透不過氣來。

而更加令我感到困惑的是,我現在再沒有再作任何夢了,甚至一個正常的夢也沒有。那是一件十分不正常的事。因為,在懷疑命案發生之時,我已經能感應到當時發生的事(至少我認為是如此)。但現在懷疑命案發生後,我卻甚麼也感應不到。難道我的感應已經消失了嗎?或是那根本是一場巧合,只是我自以為是一個感應?

除此之外,我現在想抓住胡嬉雙手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特別我看到他的眼睛時,我雙手就不其然伸向那誘人的東西。每次發生時都是旁邊有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我喚醒﹕有時是老師的講課聲﹔又或者是同學聊天時興奮的尖叫。

之於陳sir的課,在那幾天裏還是於那笑話般的代課老師監察中,十分高興的度過。但好景不常,那老師可能低受不住我們(或其他班)的嚴重摧殘,不知在何時偷偷摸摸的遞辭職信溜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個高大略胖的可怕老師。

當我第一眼看到她時,立刻聯想起一套多年前的外國電影──Matilda中的一個可怕校長。片中的那個女校長會把不聽她話的學生當成鉛球扔出窗戶去﹔或是抓起女學生的辮子像擲鍊球般把她們擲到學校的花園裏。

不過這個老師既不會把學生當成鉛球,也不會把我們擲到花園中,況且她亦不是校長。

她長有長長的臉孔,頭髮束成馬尾,穿着一條看起來很像是睡衣款式的長裙。我第一眼看到她時,突然覺得她很面善,但都只是一刹那的事,後來她又變回那個兇惡模樣。
她進來時把頭抬得老高,害全班同學把頭轉到天花板以為有甚麼東西看,後來到她面向我們要敬禮時才知道大家都被愚弄了。

「各位同學,早─安﹗」她刻意把後兩個字施長來説,好增加威信。但在我們看來這不過是掩飾自己害怕的一個花招。
「 老師──早安﹗」由於大家都不知她的姓的關係,只好稱呼她做「老師」。敬禮後同學們都識相的繼續站立,只有不懂觀眉察色的景生傻呼呼一屁股的坐下,發出孤單的「砰」一聲。課室內所有會移動的東西都轉過頭去看他。

那面容兇惡的老師厲目瞪了景生一眼,他嚇得立刻站起來。由於太過急速的關係,他把桌椅都揰得歪到一邊,並發出刺耳的「吱──」聲。他慌忙把桌椅都扶正。

那個代課老師重重哼了一聲,轉身用力在黑板上寫出「廖」這個字,發出「達達」的聲音。同學們隨即交頭接耳。

「肅──靜﹗」她怒喝。「有甚麼值得交談的?」

全班頓時鴉雀無聲。

她環視全班一遍,隨手指着一個同學說﹕「你,回答我﹗有甚麼事值得你們大驚小怪的交談?」

同學們順着她指的地方望去,原來是出名正直勇敢忠心盡責坦誠關懷品學兼優英俊潚灑成熟穏重風度翩翩迷倒萬千女生的凌銳鋒同學。大家登時舒了一口氣﹕由於他長有靈活的腦筋,使得他能經常給老師一個十分滿意的答案。

可是,不知是他腦筋突然出了毛病還是被這位殺氣騰騰的廖老師嚇倒,他居然出乎大家意料的說﹕「嗯,因為我們有一位倍伴我們成長多年的親愛校工,也是姓廖的啊。」

他說完後看起來還十分滿意自己的答案,甚至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同學全都倒抽一口氣,而且被這位廖老師惡恨恨的瞪着。當他發現自己身陷險境時,廖老師已經走到他的旁邊,想用她龐大的身驅壓住他。但這顯然不太成功,因為凌同學長得十分高大,甚至比廖老師還高出少許。於是她只好把身子縮回去。

「所以你認為我──廖綺心老師,只能比得上一個拾垃圾的骯髒雜種嗎?」她怒吼。

全班同學都被嚇壞了。而凌銳鋒更是嚇得縮了一縮,但他很快恢復鎮定,說﹕「廖老師,我可沒有這麼說啊﹗我是說一個和藹可親的工友──」
「我可不是一個在校園裏閒閒逛逛無所事事只會偷懶不會工作的社會垃圾﹗」所有同學敏捷的捂住耳朵,而凌銳鋒更是不顅一切向後退了一大步,揰翻了一張桌子,發出比廖老師吼叫聲更大的噪音。

廖老師像被人重重摑了一記耳光般,全身僵硬,用一種要殺人似的眼光死死看着凌銳鋒。

「老師,我,我不是故意的 」凌同學語帶驚恐。

廖老師把眼眼變成一條線,帶着嘲諷的語氣說﹕「喔﹐沒錯﹗你不是故意的。那麼請你小息來教員室見我,好嗎?」她最後兩個字帶着明顯的命令意思,不由得凌銳鋒說「不」。

接下來兩課就在一個惡夢中度過,同學們連呼吸也得放輕許多,以免觸怒這個脾氣不好的女老師。
不過除了脾氣怪異之外,甚他的都比較正常。而且她真的很有資質,她在美術的糙藝是非常的高,尤其在素描方面,幾乎比陳sir還要高明。就在今節課,她請(或者應是命令)胡嬉作為對象,進行一次素描表現。

由於她的作品描逼真得可怕,全班同學不其然想起一件事﹕懷疑命案中的笑臉素描。使課室響起陣陣交談聲,這令她十分不高興。

「好啦好啦,」我看得出她在盡力控制脾氣。「這次又是甚麼事?又有甚麼好談的?」

全班靜了一會兒,照這樣看來,校方請她回來工作時是沒有透露過懷疑命案的發生,所以現在向她透露事情是一件十分不智的事。正當大家不知所措之際,凌銳鋒又開口解釋,這使得全班陷入一片恐慌。

「你不要再說錯了﹗」周琪用唇語對他說。他向我們做了一個叫我們放心的手勢。

「廖老師,這是因為我們大家都認為你的素描技術比我們原本的老師更加高明,實在是十分精彩﹗」

同學們又不安的轉過頭去看廖老師,怕她會說出什麼「你怎能拿我和那個垃圾老師相提並論﹗」的可怕說話。但相反地,她笑了,而且笑得非常高興。這使大家立時安心不少,甚至凌銳鋒也鬆了一口氣。

「啊﹗沒錯﹗」她又作出一個令大家十分安心的笑臉。「我對自己的素描技巧是十分有信心,而且為此感到驕傲﹗」

全班都感激地看着凌銳鋒,而他則伸伸舌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並搖搖手,表示「小小意思而已」。

「好吧﹗」全班立刻回過頭去看着廖老師,但她顯然沒發覺剛才的事,一路說下去。「既然大家這麼高興(似乎只有她一個高興得起來),而我們又教完今天要教的話,為什麼我們不來一次素描比賽?你們兩人一組,可以開始﹗」

大家都沒精打采的轉向自己的同伴。因為我們班早在之前已試過素描,而且每次都是胡嬉勝出,所以都沒有任何新意。不過,這總比被她罵得狗血淋頭來得好。

「啊﹗對了﹗」她又補充,「你小息不用來了。」她指向凌銳鋒。「我剛好想起我小息沒有空……」凌同學看來高興極了。

「她的脾氣還真是奇怪,是不是?」胡嬉對我說。經過這麼多天後,他已經開始主動發言。甚至比之前說得更多。此刻他仔細看着我的眼睛,開始素描。「一會兒又大吼大叫,一會兒又……」接着他就沒有說下去,他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直視我的眼睛。…

現在我和他是四目相投,我能夠從他的虹膜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沒事吧?」他說。

強烈的慾望在我身體內翻滾,使我全身滾燙無比。我能感到胡嬉的呼吸聲,我全身每一個神經細胞都在興奮的歡呼,我的衣服緊緊貼在滿是汗水的背部,我什至能感覺到空氣粒子的移動。我向胡嬉伸出雙手。

「把你的也伸出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

胡嬉向我投以懷疑的目光。

「手嗎?」他不肯定地說。
我感到自己點點頭。

然後,他十分愋慢的伸出一隻手。

「把另外的也伸出來。」我的聲音再次出現。

但我明明知道胡嬉絶對不能把另外一隻手也伸出來。我拼命想警吿他,但我只能發出「呀、呀」的聲音。

「什麼?」胡嬉把另一隻手伸到一半時,聽到我的「呀呀」聲停下來。

儘管我非常不願意,但我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聲帶,還是開口對他道﹕「沒什麼。」

然後,我只能驚恐萬分的從眼角看到胡嬉的手越來越接近我雙手,最後停在它們的上方。

我貪婪地看着胡嬉的瞳孔,此刻它已不是如黑洞般深黑色,而是出現了很多不同的畫面,有如一部超級迷你電視機。

我一把抓住胡嬉的雙手。

無數事情在一瞬間迅速爆發。首先我感覺到好像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擠成一個粒狀物體,塞進了胡嬉的眼睛當中。這時我從胡嬉的眼睛看到自己──仍然抓着胡嬉雙手。接着時間好像倒帶般回轉。我看到自己「放開」胡嬉雙手,頭轉回去看着廖老師。然後又看到廖老師用素描筆把她自己的素描整幅「擦掉」。還看到翻轉的桌椅自動從地上重新站起來﹔這時我明白了﹕我正以胡嬉的角度回到過去,回到一個我要去的地方。

接下來我看到這好幾天以來發生在胡嬉身上的事。當然,連他在家中和廁所做的事也看得一清二楚。但我並不能合上眼睛,因為這雙眼睛是胡嬉的,所以看到許多我不應該看到的事和東西。當這一切回復正常時,我第一件事就是到實驗室去拿取專門用來清洗眼睛的水來洗眼。

但當時我沒管那麼多。因為一切回轉得太快,我開始有點作嘔。這時已經回到家政室的大門外,也即是懷疑命案發生之後一天。正當我睜大眼睛想看胡嬉發生了甚麼事之前,時間的旅行停止了。「我」站在教員室門外,看見過去的我剛轉身走下樓梯。「我」走向電梯的方向,叫拿着重重的投影機的肥嬸等「我」一下,接着便走進了電梯。

原來胡嬉在懷疑命案發生的那天刻意留在學校裏﹗

我回到了懷疑命案發生的那一天﹗

※ ※ ※

健哥啊﹗

我知道我不應該如此做,但我還是做了_…

若果你知道我為你做的一切是為你報仇的話,你一定贊成我這樣做的_…

我一定要把另外的人也揪出來,送他們一棵斷掉的花苗_…

健哥啊﹗你真的不用擔心我,因為根本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_至少現在還沒有人知道﹗…



笑臉(六)胡嬉不再

我回到了懷疑命案發生的那一天﹗



那麼胡嬉的失常行為必定和懷疑命案有關了﹗



因此,我睜大眼睛,不敢錯過任何重要的細節。



(當然,這隻眼睛是胡嬉的。所以無論我怎樣「睜大眼睛」,我所看到的視野還是一樣。這裏只不過是指我十分集中精神去留意細節。)



(請各位記得以下的事件我是用胡嬉的角度去看的,但為了方便大家明白事情進展,我將以第三身的角度去記述事件。)



胡嬉和肥嬸住入電梯後,陷入一片沉默。



電梯緩緩上升。



肥嬸清清喉嚨,打破沉默﹕「胡同學,都這麼晚了,還上樓去幹甚麼?」



胡嬉沉默了一會兒後,撒謊道﹕「喔﹗因為我剛想起忘了些東西在課室裏頭,要拿回來。」



電梯內又回復一股怪異莫名的沉默。胡嬉在四樓走出電梯,向肥嬸說了聲再見後,轉身衝上樓梯。他邊走邊從褲袋裏那上一張便條。那是預約教育器材的便條。我肯定他己不是第一次看這便條,因為他看到內容時,居然沒有皺眉頭或睜大眼晴。



若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使條應該就是當日肥嬸拿着的那一張。我記得相當清楚,她說要把器材拿到603室的。因此便條上理應寫著603室。



但那便條,是空白的。



那張便條是空白的﹗



那就意味當天肥嬸在說謊。



胡嬉一口氣衝上六樓。他從來都未試過作如此大的運動,因此他到六樓時,已經四支發軟,氣喘吁吁。但他仍一路走到603室。



603室裏是空的。



所謂空的意思,是裏頭半個人影也沒有,更別說甚麼投影機了。



看來這一切都在胡嬉意料之內,因為他頓了不到一秒,就一個箭步回到升降機。



(大家可能覺得,只不過是一個校工撒了一個謊而已,用不著如此敏感。但大家若能想像一間學校,有一個如此令人心慌的傳說,而所有學生都深信不疑的話,也很難怪他們會如此敏感。)
話說回來,胡嬉奔到升降機前,發現升降機已停在二樓。



他連想也沒想,便以一個危險的高速正奔下樓,到203室。



裏頭有一台投影機﹗



我相信胡嬉也感到一陣錯愕。



由此看來,當日根本沒有老師要於翌日使用投影機。肥嬸為了不讓我們起疑,編了一個謊。



但她為什麼要如此神祕地設置一部投影機在課室裏呢?



當我陷入沉思時,胡嬉已回到家中。我感到不解﹕既然胡嬉已回到家,那我應看的都該看完了,為什麼還不能回去?我感到十分不安,難道我要自己找方法返回現實?我變得非常慌亂。我在胡嬉的視野內轉來轉去,想在他的眼球內找到一個按鈕,把我送回「未來」。在我於胡嬉的眼球內瞎鬧時,胡嬉已換上便裝,準備出門。



我停止無聊的尋找按鈕行動,重新專注於胡嬉的視野之中。



胡嬉看了看鐘,原來已然八點鐘。我居然在他的眼球裏尋找按鈕找了一個多小時﹗



廢話少說。胡嬉出門後向著學校的方向走去。



我的神經感覺開始變得越來越敏銳,我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四周一輛車也沒有。呼呼風聲把草叢嚇得彎在一起,又驚動了躲在裏面的小昆蟲。遠處傳來蟋蟀的鳴叫,襯托着胡嬉越來越急促的腳步聲。



明亮的月光灑落地上,把空氣凝住,又代替前方閃爍不停的街燈。



胡嬉無聲無色地走到校門前。工友已把閘門鎖上,看來胡嬉只能用其他地方進入學校。



趁胡嬉尋找入口之際,我專心思索胡嬉的行動。



首先,他發現了肥嬏取出一部沒有老師要用的投影機。並騙我們說要把它帶603室。
接着,他發現肥嬸把投影機拿到203室去,然後不知所蹤。
最後,他在晚上再回到學校,希望找到些甚麼。



至於他究竟想找甚麼,或希望發現些甚麼,我全然不知道。



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就是肥嬸和這件事有非常大的關連﹗



胡嬉當時必然也是如此想法,否則他怎麼會不顧一切回到學校?



在我思索時,胡嬉已找到進入學校的方法。此刻他已經在學校的後花園之中。



後花園一片漆黑。胡嬉在黑暗中踱步前進。微風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上方傳來人們家裏的電視聲,誰也不能察覺黑暗中的他。胡嬉已踏上一號梯。有了樓梯兩邊牆壁的阻擋,聲音更難傳到耳中了。四周能聽到的聲音,就是胡嬉的腳步聲和他沉重的呼吸聲。胡嬉有如正在逼近獵物的獵犳一樣無色無聲地前進。



一樓傳來開門的「吱牙」聲。胡嬉連忙停下腳步,仔細傾聽上方的動靜。只聽腳步聲越走越遠,看來那個不知是誰的人上樓去了。為了以防萬一,(我想應該是這樣)胡嬉在這裏頓了一會才繼續前進。但他才走了不夠五步,遠方的二樓便傳來一聲劃破寂靜夜空的淒厲尖叫﹗



大家可以想像一下,在一個寂靜微涼、舒適柔和的晚上,你正優哉悠哉地上網(或其他悠閒活動)時,突然從遠方傳來如此石破天驚的慘叫聲,那是一件連高山都被震撼得搖搖欲墜的事﹗



在慘叫聲傳出後兩三秒,整間學校的時間停頓了。胡嬉也頓了幾秒,才恢復神志,想也沒想就衝上樓。與此同時,二樓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胡嬉連忙改變方向,直奔旁邊的牆的轉角。就在這時,我看見一幕差點令我在胡嬉的眼球內昏倒的景象﹗



在胡嬉快要奔到轉角的剎那間,我清清楚楚的看見牆角有一個白色的、濛瀧的人形物體﹗



那人形物體在不停的晃動,就好像不斷上升揮發的蒸氣。它沒有五官,雙腳是離地的,腳掌和手掌都沒有指頭。這不斷扭曲擺動的、快要揮發掉的人形東西,正向胡嬉緩慢地揮動那白色的、狀似軟綿綿的「手」﹗



但胡嬉好像完全看不到這個「人」,筆直朝這個人的方向衝過去,然後躲在那個「人」剛站的位置﹗



到了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了﹗



大家還記得我以前作過的那個夢嗎?



夢中我被一股神秘力量拉到一樓這裏,然後和一個不知明人仕「二合一」,然後看到了不知甚麼東西就醒了。



那麼即是說,當時和我合體的,就是胡嬉﹗



那即是說,我即將看到上次未看到的事,而那事就是導致胡嬉變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和懷疑命案的核心﹗



但知道了這個真相之後我反而更不安。因為我那個終究都是一個夢,沒有可能出現在這裏的,更加沒有可能化作一個人形蒸氣在這裏向胡嬉揮手。而且我清楚記得那次作夢時,我有後退幾步以避開揰過來的人。

可是我剛才看到的人形,不但沒有後退,更向胡嬉揮手﹗



正當我沉淪於思緒間時,一個身穿校工服的人從上層走下來,衝到底層去。



胡嬉聽那人已走遠,連忙閃身上樓去。



二樓走廊的燈都已關上,整個樓層都在黑暗中隠沒。



胡嬉走得很慢,慢得可以感到血液在身體中滾滾地流動着。四周一點聲音都沒有。唯一能聽到的,便是我和胡嬉的心跳聲。



我和胡嬉都屏住呼吸,生怕被不知甚麼東西發現。



當穿過一個又一個空無一人,深不可測的課室,越來越接近203室時,胡嬉的呼吸變得越發急促。而我則在他的眼球內團團轉,想找一些甚麼東西擋在自己前面,就和看恐怖電影時一樣。



從這個位置看去,可清楚看到203室門外有一個東西躺在地上。雖然我早已知道那是Miss Leung,但當胡嬉走過去不小心踼到她,並俯身察看時,我還是緊張得全身發抖。胡嬉伸手探她的脈搏,我的心快要從胸口跳出來。因為當胡嬉確認Miss Leiung沒有大礙之後,就會轉頭去看203室裏的情況,而裏面一定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否則不會使胡嬉連續好幾天變得迷迷糊糊。



胡嬉站起來,轉過頭去看203室。



我倒吸了一大口氣,然後在胡嬉的眼珠子內做出我人生以來最高亢、最持久、最淒厲的尖叫。



月光灑落課室黑板前的地上,隠約能看到地上有一個人形的物體躺在那裏。



那人略胖的身體面向黑板,兩腿交叉在一起,雙手無力地躺在身體的旁邊。最重要的是,此人有一把刀柄的物體插於他的腰間部份。



這人無論怎樣看來,都己經是死了﹗



課室的投影機開啟着,投影機屏幕也被拉了下來。



出現在投影機屏幕上的,是一張素描,就是那些斷掉花苗旁邊那張極度逼真的男生笑臉﹗



而就在我的仔細觀察下,那男生的笑靨由微笑變成咧嘴露出牙齒的高興笑容﹗



那個在投影機屏幕上出現的男生會動﹗



我的尖叫高亢而長久。我的頭痛得厲害,神經系統變得敏感無比,全身好像被數以億計的針狠狠刺着。我失去平衡,跌坐在胡嬉的眼球內。眼前的影像開始快速運轉,我知道我快要回到現實了。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男生笑臉仍久久留在我的腦海之中不能散去。



眼球外出現我握着胡嬉的手時的影像。我在一瞬間擠出胡嬉的身體,鑽回我自己的眼球之中。我腦中出現那白色人形物體,它在向我揮動那飄揚着的「手」,我嚇得大叫﹔白色物體隨即一變、變成躺在地上的的死屍﹔沒多久,死屍越變越小,直至一個男生的笑臉咧開嘴把死屍吞噬於口中。男生吞噬死屍後,笑意變得更深,原來開朗的笑容已成為邪惡的奸笑。男生把臉湊過來,把嘴咧開,要把我也一拼吞下去那深不可測、通往死亡的咽喉……



我眼前一片混亂。有人湊過來﹗有一大群人湊過來﹗他們把臉向着我,要把我吞下﹗有男生看着我﹗他們要把我吞掉,消噬於那滿佈消化液的胃部﹗我揮手扺抗﹗不﹗你們別過來﹗我得搞清楚這是甚麼一回事﹗我還不能死﹗不能﹗﹗我大叫。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叫甚麼,但我還是竭盡所能地放聲大叫,我的喉嚨快要撕裂,聲音也要在空氣中消失……



※ ※ ※



黑暗。



有點光微微地透過眼皮,落到我的視網膜上。



我睜開眼睛。



白。四周都是純潔的白色。此刻正大量地沖入我的眼簾。我的眼睛刺痛,連連眨眼,眼水如泉水般湧出。



我在醫療室之中。



陳醫生在我身旁蝍蝍地寫着甚麼。我緩緩移動身體,床舖發出「吱」的一聲,陳醫生轉過頭來。



「喔,你醒了。」她放下手上的工作,她伸手在我的額頭上按按,又把手在我眼前揮動。



「怎樣?你覺得暈嗎?」



我看着那左右揮動的手,盡量不去聯想那個「煙霧人」。



「不,不暈……」但隨即感到一陣噁心。我懷疑是因為她的手揮動的方式有關。



「好吧。請在此處簽名。」她遞上一張表格,用另一隻手指指表上的一個空格。



我匆匆簽過名,衝向大門。在我伸手抓住門把時,門卻自動打開,幸好我身手敏捷,否則就要被壓在門後了。



「哎唷﹗李同學,沒嚇着你吧?」進來的是廖老師,她換上一幅凝重的神色,略帶歉意。



「來,你先坐下。」她隨手抓來一張椅子,用她那出奇地有力的手,粗魯地把我按到座位上。



「李同學,」她使用一種温柔的語氣。但經據我過去數天上她課的經驗,這是危險的訊息。「你沒事吧?」



她居然說出如此廢話,令我不禁愣住了。要是只為了問我有沒有事,是絶對不需要刻意抓來一張椅子坐下來談的,此其中必定有詐。



是以我說﹕「沒事,作了個惡夢而已。」在腦中立即想出一個天馬行空,荒謬絶倫的故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想也沒有想,就接着說﹕「是個怎樣的夢?」



幸好我也準備充足,我裝作想了一想,以免回答得太快而惹來懷疑,說﹕「我夢見學校中出現大量草食性的喪屍,把植物通通吃光了。」



她頓了一頓,道﹕「你確定?」



「我確定。」



她露出笑容﹕「喪屍並不吃植物的,李同學。」



「我知道。」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但那是個惡夢嘛。想想看,喪屍吃人已很可怕,出現了吃植物的喪屍,不是更加可怕嗎?況且,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喪屍。」



她愣住,看來無法反駁我的話。



「我剛才做了甚麼?」我問。這不是計謀,我真的想知道我剛才有沒有不慎透露些重要的線索。



她思考了一會,說﹕「你突然尖叫。又叫那些過來想幫你的同學走開,更揮手攻擊部份男同學。」



一陣沉默。



「噢,」我的腦袋轉得飛快。「那時一定是我在夢中想要阻止那些喪屍吃光學校裏的植物。」



她看來很氣,但沒有發作。我盡量做出一個平常的表情,就好像在討論一會兒到哪裏什飯一般。



鐘聲響起。



「好,你可以放學了。」她說完後急急走到門口,又把身探回來。「不過我要告訴你,若你下次再在我堂上睡覺作夢的話,就必定不會像這次一樣好運。」說完她砰一聲關上大門。



我舒了一口氣,平復一下緊張的心情,立刻衝上樓。我必需找到胡嬉,和他討論剛才發生的事。



我匆匆回到課室,同學都幾乎走光了。這時凌銳鋒腫着一塊臉向我走過來。



「你怎麼回事了?」我發出驚嘆聲,觀察他那腫得紅雞蛋一般的臉蛋。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看來正在考慮是否該把我打個屁滾尿流。但他舒了一口氣,說﹕「還不是因為你﹗」



我大惑不解,這時景生拉着周琪過來,說﹕「剛才你大聲尖叫,廖老師叫銳鋒帶你到醫療室。但他還未捉到你,就被你送過來的一記右鈎拳擊中,整個躺在地上。」



「對啊﹗」林藝詩不知從哪裏飄出來,把三人嚇了一跳。「當時還發出好大的「格勒」聲,我們以為你把銳鋒的下顎打碎了。大家都好害怕,以為你得了失心瘋。後來發現他的下顎沒有碎,我想那是你的手指關節屈曲時發出的聲音吧……」



我實在不忍再聽下去,打斷她說﹕「胡嬉呢?他當時坐在我的旁邊,他沒有被我打傷吧?」



三人對望,周琪道﹕「當時情況如此混亂,有誰會注意其他人在哪裏啊?」



我有點失望。那個煙霧人和投影屏幕上的男生笑臉仍在我腦中揮之不散。



我沒作多想,為了不再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我回家後一直專心於課業上,甚至連胡嬉也沒有想過一次。一切都留待明天和胡嬉討論吧……



翌日,烏雲密佈,滂沱大雨。這種情境似曾相識。不,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再一次提着雨傘踏入校門。



我鬆了一口氣。校園內既沒有記者,也沒有警察。



課室門外,一、兩個同學守候着,等待保管鑰匙的同學出現開啟課室。



「李燦光﹗」林藝詩叫着,揮着手,使我閃過那不快的回憶。
「來看﹗昨天不知誰忘記關掉投影機,現在還開着,而且有一個奇怪的東西擋着光線?」



我全身一震,急忙衝到課室外的窗察看。只見投影機屏幕被拉下來,但上頭出現的,是一個凹凸不平的黑影。



「你覺得那是甚麼?」林藝詩不解的說,歪着頭,彷彿換個角度看那團黑影就會變成金光閃閃的寶藏。



我驚恐地瞪着眼前的黑影,暗暗祈禱那不是我所想的那樣。



「藝詩,」我斷斷續續地說,被自己即將說的話嚇得四肢無力。「你、你覺得那像是一個伏在投影幾上的人頭嗎?」



話音剛落,四周的氣氛沉了下來,林藝詩和另外的同學立刻緊張起來。



我緊瞪着這個可怕的黑影,一邊說服自己相信這只是自己的想像,那可能只是一個「生仔」的籃球,或是任何東西……



持匙人身影從走廊遠方出現,大家緊張地等待他開啟真相。



持匙人「喀勒」一聲,把門打開,我第一個衝入課室,祈求那不是我所想的,那一切都只是我想像力太豐富而創造出來的、不著邊際的幻想……



我衝到投影機旁。投影機上有一灘黏稠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地流到地板上。



浸在液體上的,是一個人的頭部﹗



那人的身體跪在地上,兩手下垂,頭側面浸在那黏稠的液體之中。



「李燦光……」林藝詩說著,走近電源開關,其他同學一步一步的,生怕突然有人從桌子底下撲出來偷襲。
「那是誰?」她的聲音沙啞而顫抖。



我喉嚨很乾,難以發出聲音。我咽下一口口水,濕潤喉嚨,道﹕「我、我看不見。開、開燈。」



我的肌肉繃緊,不敢面對開啟電燈後的景況。



拍撻。



胡嬉那瞪大眼睛,死不眼閉的臉孔轟然地拈據我的瞳孔。



※ ※ ※



健哥……



我雖然不很願意,但我還是出手了……



我並不喜歡向好人下手,但都是為了我們之間著想……



然後,我要把他也找出來下手……



我一定成功的……



至少他們還未察覺我的存在……






笑臉(七)密雲暗湧

我從床上跳起來,呼吸急促。全身充滿濕濕的、黏稠的、使人不舒服的汗水。

第三次。我已是同一晚上第三次作這個夢。

我拿出一塊濕布,邊擦拭身體邊回想今天發生的事……

我在半是驚懼,半是意料之中的心情下看見轟然出現我眼前的胡嬉的屍體。

其他同學嚇得大聲尖叫。林藝詩在龐大的驚駭中迅速恢復理智,二話不說便衝出去尋找援助。

我則呆呆的守在胡嬉的屍體旁邊,直至大量老師湧入課室,成群學生囤積於課室門外時,我才返回現實,吃力地回答眾多老師的提問。

很快,校長宣佈停課一天,以便警方到場搜集證據,而我和其他在現場的同學則要到警署協助調查。

不知已第幾次,我詳盡地描述我如何發現胡嬉的屍體。

同樣地,警方又一次提問,為甚麼我在進入課室以前,就覺得事情不對勁,在大門打開以後第一個急急衝入去查看究竟?

我再一次不厭其煩的回答他們,我從投影在幕上的古怪黑影,推斷那可能是一個人頭,便緊張起來。

我可以看出,警方在懷疑我。

不只是我,連林藝詩和其他幾個在場的同學也表示,他們覺得警方並不信任他們……

我把濕布扭緊,水珠從布中滾滾落下。

問話過後,父母從警署把我接回家中。

他們又親又抱,慶幸出意外的不是自己的兒子。

沒錯,出事的不是我。

但我應該高興嗎?我應該為自己沒有遇害而感到欣慰嗎?

我不期然想起在我被帶返警署前一刻,胡嬉父母跪在胡嬉屍體旁邊傷心欲?、心如刀割、泣不成聲的情景。

我?對高興不起來。

俗話說﹕人總有一死。

那未表示,我也會死,只是早晚的差別。

那麼是否表示,我們早就己經準備好隨時死掉?

我回想胡嬉死前一兩天,他輕鬆自在的模樣。他根本不曉得自己要死了。而就在兩天後,他就死了。

那麼,我也必不知道自己何時終結。也許,在我這樣想時之後的一兩秒,我就會死。

如果這是真的話,我有預備好接受自己的死亡嗎?

不,我沒有。不但我沒有,別人也沒有。

人們早知道自己會死掉,卻又不會預先去預備擁抱死亡。

人們在逃避。

我在逃避。

我們在逃避自生命誕生以來,一直都發生著的事。

我躺回床上,搖搖頭,揮去這些令人不安的想法。

我深深吸進一口氣,隨之呼出。

突然之間,我發現一個由胡嬉死亡至今都未探討的問題。

胡嬉是怎麼死的?

由這個問題,又可以繼續探討下去,他為甚麼會死?

剎那間,我從悲傷的思緒中脫離出來。

如果胡嬉被殺是和上一宗命案有關,那麼我也有危險了﹗

但回想一下,在其他人眼中,上次的事件,還是一宗懷疑命案。除了我、胡嬉、陳校工、Miss Leung和兇手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見過那具屍體。

那麼殺胡嬉的兇手,必定是上一宗命案的同一個犯案者﹗

此外,在懷疑命案發生後,根本不見有任何屍體被抬出來,那麼上一宗事件稱之為「懷疑命案」的原因,也呼之欲出了﹗

當晚只是有人看見屍體,但卻沒有屍體被抬出,那就表示,屍體在被人看見後和警方來到以前消失了﹗

我越想越混亂。

因此,我把離奇事件逐一寫在紙上方便思考。

首先,肥嬸和陳sir的花苗被折斷,旁邊有一張逼真駭人的男生笑臉素描。

接著,我開始夢見之後發生的命案地點。

不久後,學校宣佈發生懷疑命案,肥嬸失蹤,陳sir請了長假期,Miss Leung 和 陳校工看見屍體和投影機上的素描。之後Miss Leung 有一段時間沒有上課,而陳校工則辭職了。
懷疑命案的屍體在警方來到時便失了蹤。

然後,一個脾氣古怪的代課老師取代陳sir上課。

最後,就是我不知怎樣從胡嬉眼中看到懷疑命案中的屍體及素描,胡嬉在這之後被殺。

我重新回憶一下那次不快的經過,那次在胡嬉眼球內穿越時空的經歷。

那次懷疑命案中的受客者是誰呢?

那人身高適中,身型略胖……

再想一想,有誰的花苗被折斷,而且自懷疑命案以來就一直失蹤?

肥嬸─廖費心校工﹗

※ ※ ※

嘿嘿嘿……

學校宣佈停課一天,更加有利我之後的行動。

停課期間,校長向老師們召開緊急會議。

我趁機回到下手的地方,把握時間在警察抵達之前搜索我可能有疏忽的地方。

課室門前守著兩個無用的廢物,正沉浸在睡夢中。

一切都習慣了,反正從來都沒有人把我放在眼內。

我一定要讓那些漠視我們價值的人得到應得的報應﹗特別是對您,健哥﹗那些人怎樣對你,我必要十倍奉還給他們﹗

※ ※ ※

翌日,萬里無雲,旭日把金光灑到陸地上每一個角落。一片雨過天晴的模樣。

我知道這只不過是危險的開始。

剛回到學校,忽然烏雲敝日,才一眨眼的功夫,豆大的雨點便沙拉沙拉的降下。

天氣變幻無常,人生也是如此吧。

我在雨中漫步,任由雨點衝擊我的身體。

「嘿﹗你難道瘋了不成?」Miss Leung 朝著我的方向大步邁進,用那出奇有力的手把我抓回飯堂內。

我無力地抬頭望向她,只見她臉上皺紋多了,而且比以前更加憔悴,疲倦。

從她的表情來看,我也比她好不了多少。昨晚我為了胡嬉的事而整晚睡不著,眼睛下一定掛著個大大的眼圈了。

她把我拉到一個座位,著我坐下。

「我知道有朋友離世你很難過,」她深吸一口氣後緩緩地說,「但你也不能自暴自棄啊﹗人生挫折不少,只不過這一次的挫折較平時更大,更難應付而已。」

她抬頭看看剛響起大雷的天空,重重呼出一口氣。我繼續保持沉默。

「天氣莫測,人生也是一樣,一個挫折過後,就是另一個新的希望和開始。我希望你自始以後要更加努力,不要放棄自己。」

一陣沉默。

「謝謝您,Miss Leung。」我一臉誠懇的說,儘管我的心情一點也沒有因為她安慰的說話而好轉,反而有點失落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帶我到課室去。在她離開我身邊的一?那,我肯定她的一雙碧眼下留了兩條長長的淚痕。

課室內瀰漫著陣陣愁雲慘霧。

景生的頭低著,兩手指頭輕輕在桌上搞打著﹔藝詩雙眼發紅,又輕輕把它們閉上,凝望無盡的黑暗﹔銳鋒眼神凝視遠方,一臉木然﹔甚至連一向瞧不起胡嬉的周琪也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傷感,她兩手交叉著,一臉倦容。

看來,儘管同學們常常對胡嬉冷嘲熱諷,又或漠視他的存在,但當他遇難時,還是有一股難言的傷痛。

班主任老師走住課室,簡單的為胡嬉作一次祈禱,便如常進行班務。

今天的課室特別寧靜。

除了傳功課的聲音外,就只有雀鳥如常在窗外唱起代表歡樂的旋律。我默默看著鳥兒,彷彿能感到牠簡單的歡樂和安詳,只可惜都被冰冷的窗戶隔住了。

坐在充滿愁雲慘霧中的課室,就連鳥兒的歌聲都顥得格外孤單。

班務時間接近尾聲,整個課室陷入一片難以言論的沉默。這時,班主任開口了。

「各位同學,我想我也不必多費唇舌解釋……」她說到這裏,聲音沙了起來。

課室中傳來吸鼻涕的聲音。

班主任老師清清喉嚨,說出剛才卡住了的話﹕「請各位?學低頭,我們為胡嬉祈禱。」

我坐在班中的後排,看見班中的同學都低下了頭,雙手交疊。我從未見過他們會為了胡嬉而一起做一件事。

我大為感動,一直在眼中晃動著的淚水終忍不住淌下來。

「親愛的天父我們在此獻上衷心的感謝。感謝?賜給我們胡嬉同學。縱然他已然去世,但我們相信他對我們每一個同學都有不同的影響。因為他是神?所恩賜的。我們求神可以讓胡嬉同學得到安息,並使我們這裏的每個同學,都記得他生前作過的事,和他使我們學會的東西。在此,我們也希望 神?可以抹去胡嬉同學的親人和朋友的淚水,使他們心中得到安慰,抹去他們的悲傷。 神,感謝?垂聽我們祈禱,願主的大能與我們同在。簡單祈禱奉乃主耶穌基督得勝名字祈求。阿門。」

這時,周琪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啊﹗不……不要……」她雙手悟臉,口齒不清,「很對不起……啊﹗我之前對他一直不好……其,其實我也不是討厭他……只是他平常也不說話……不知如何和他交朋友……我好希望我能和你交個朋友啊……可是,可是到你現在還未能,未能……」說罷,泣不成聲。

她這段心聲引起了同學很大的回響。現在有不少同學都把頭埋在手心中,也有的低著頭,強著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就這樣,同學們在一片呼天搶地的哭聲中結束了班務時間,接下來又要接受殘酷的事實,繼續專心上課。

※ ※ ※

我快步衝入課室中,四周探頭搜索可能有遺漏的地方。

我探頭到課室裏的每一個抽屜中,又仔細檢查牆角,卻也沒有發現我需要找的東西。

正當我感到焦慮,煩躁之際,突然靈機一觸。

果然在這裡。

本來我是想把它放在投影機上的,沒想到解決這個孩子時,他的屍體意外地躺在投影機上。

當時心情十分混亂,因為很快就有人來巡視課室,我匆忙地離開了課室,郤把這個忘在裡頭。

幸好,它居然掉到了投影機底部來,沒有被早上回來上學的同學和老師發現。

我拍掉黏在它上面的灰塵。幸好,它沒有任何大的損傷。

我大步走出課室,那兩個廢物還有呼呼大睡。

哈﹗捉弄一下這班愚蠢的人也好﹗

※ ※ ※

(其實我還曾經著手寫笑臉(八)的……可是詭秘的消失了…真讓人沮喪)

吸取上次的教訓,
我決定把所有仍保留的文章擱在這兒,
免得悲劇重演。

另外也會把一些倏地冒出的念頭寫在這裡,
比較好保存。